第8節第124章︰常想過去
在風雪彌漫的惡劣氣侯下,梅震不顧年高體弱,不畏嚴寒,三番五次的親臨邊防哨卡檢查戰備工作。這天,他剛剛從前線回來,驅車回家休息。東北地區,每年的冬天,都下那種大煙泡子似的大雪,漫天遍野,紛紛揚揚,密集的象鵝毛似的雪花讓你雙眼都睜不開來。寒風陣陣呼嘯,象荒原上的一群群餓狼長嗥!大雪借著風勢,滿耳朵都是「嗚嗚嗚……」亂響!一時間刮得天昏地暗,仿佛世界的末日來臨了。
還沒到傍晚,街上的行人已經很稀少了,沿街各家商店、旅館、飯店也大都關門歇業了。梅震乘坐的一輛「北京牌」軍用吉普車,四個車輪子全都纏繞上了防滑鐵鏈子,行駛緩慢,在漫天的風雪中,象一個大烏龜緩慢的爬行。風雪幾次都將車窗玻璃嚴嚴的堵住了,清掃器不停地在玻璃上來回地滑動掃雪,但也無濟于事。年輕的駕駛員只得將車停下來,拉開車門一頭扎進「嗚嗚嗚」吼叫的風雪中,去清除車窗上厚厚的積雪。
梅震往外一看,紛飛的大雪密集的幾乎就成了一道道雪簾,司機頃刻之間就變成了一個雪人。
「他媽的,這鬼天氣!下雪就下唄,還刮這種「呼呼」亂吼的大風,真討厭!」
年青的司機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積雪,一邊詛咒惡劣的天氣。小伙子好不容易將車窗上的積雪清除干淨了,他拉開車門,鑽進小車內,又發動了引擎。
「北京牌」軍用吉普鳴響了幾聲喇叭,又往前開動了。司機從車鏡里發現司令員已閉目發出輕微的鼾聲,便竭力將車開得平穩一些,但輕微的車身顛簸,還是將梅震從朦朧中弄醒了。他揉揉酸澀的眼皮子,瞅了一眼車窗外風吼雪飄的世界,便拍拍前面的椅背,問道︰
「小鬼,快到家了嗎?哦,我、我剛才打了個盹,太、太疲累了。」
「快了,快了,司令員。」
年輕的駕駛員一面回答,一面緊緊地握住方向盤,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前方的道路。
「司令員,您看,好大的雪呵!窗玻璃又讓厚雪給堵住了。」小伙子一邊說,一邊抬手指著窗外,但這回他沒再停下來了,而是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竭盡全力將車開得穩穩當當的,而且不停地鳴響喇叭。
梅震的瞌睡沒了。他凝注著車窗外漫天皆白的世界,霍地便想起了他人生歷程中那段終生難忘的往事︰一九三五年中央紅軍翻越夾金山,也是這樣的一個鬼天氣,雪山上也是刮著這種大煙泡似的風雪,此一時,彼一時啊!如今的條件那可是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嘍!他一面回憶,一面用力地拍打司機的座椅背,笑呵呵的說︰
「小鬼,三五年,嗯,嗯,我又要說三五年了,不管你們愛听不愛听,我也要常常說說這三五年。我的年紀也就跟你現在差不多大吧。我們中央紅軍翻過那座雪山,嗯,就是那座著名的夾金山的時侯,也遇上了這樣的鬼天氣。可那時沒有汽車坐啊!哼哼,你就是有一百輛汽車也沒法子開嘛!其實你也根本開不了。大隊人馬都窩在那座雪山上,一個人拉著另一個人的手,那才真正的叫相依為命哩!當時,惟一抵御嚴寒的措施,就是上級領導給每個干部戰士發下三個一頭尖尖的小小干紅辣椒。上了雪山後,實在抵御不住寒冷時,才舍得掏出來啃一口,辣得你一頭一臉一身熱汗珠子,連鼻涕眼淚都給辣出來了。這一招倒是很靈啊,馬上你就熱血沸騰了,渾身通泰,連手腳也暖和過來了,再大再猛的風雪也不怕嘍!抬頭看看山頂上的那面在風雪中‘呼啦啦’飄飛的紅旗,信心百倍,一鼓作氣的就爬了上去,爬上去就是勝利呀!哈哈哈哈!」
梅震朗聲大笑!他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瞌睡也跑得無影無蹤了。
「司令員,長征路上的故事,您已經給我們講過好多遍了。」
「我還是那句話嘛,不管你們愛听不愛听,我還得講,還要多講,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要進行革命歷史傳統的教育,不能忘記過去的艱苦斗爭歲月。革命導師列寧不是說過嘛︰‘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列寧的這句話,你們年青一代體會不深呀,只有我們老一代革命者體會的很深很深。」
梅震語重心長的感慨著︰「你們年青人又哪里知道今天的幸福和安寧來之不易啊!小鬼,我們今天的勝利,那是無數的革命者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司令員,您就再說一遍讓我好好的受受教育吧。我一定牢記過去,不忘革命傳統,接好老一輩革命者的班。」年輕的小車駕駛員象背書一樣,不假思索的流利道來。
梅震此時此刻倒是沒留意小鬼司機說得是什麼?他將自己微燙的面頰貼住冰冷的車窗玻璃,看著車外那已經黑下來的風雪世界,頭腦里想起了遠在廣平省的馮治,記起了曾經答應向那位正走紅的「副帥」推薦他就任即將成立的廣平省革命委員會主任的事……
想著,車外的風雪世界在梅震的眼前,便漸漸的幻化成了一九三五年在夾金雪山上的情景了︰一桿紅旗在雪山上呼呼啦啦的漫天飄揚飛舞,一支長長的象長蛇似的蜿蜒數里的隊伍,在雪坡上真象一條蜿蜒彎曲的黑色長龍,從半山腰延伸到白雪皚皚的峰頂。人人不畏寒冷,舍生忘死,那時心中也只有一個信念︰爬上山頂就是勝利!爬上山頂也就能活下來了!梅震無限感慨︰啊!那是一支年輕的隊伍,是一支充滿著希望和朝氣、具有強大生命力的隊伍!周浩是從這支隊伍里走出來的,無數的同志和戰友是從這支隊伍里走出來的,馮治也是從這支隊伍里走出來的,在緊要的危機關頭,他舍命救了我,這回,他需要我的幫助,我一定要想法幫他一把。梅震暗暗的下了決心。
「司令員,到家了。」年輕的司機將「北京牌」吉普車停在了梅震的家門口。
「哦,不知不覺的就到家了。」
梅震輕聲自語著。他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搓揉著已經凍得冰冷冷的臉腮,把月兌落在座椅上的毛皮軍大衣拿過來,披到自己身上,傴僂著高大的身軀離開了座椅。司機已經跳下車去拉開了車門,他輕聲地提醒著梅震︰
「司令員,請您扣好大衣的鈕扣,當心別著涼了。」
梅震鑽出車廂,站在風雪地里,笑道︰「小鬼,我哪來的這麼嬌貴啊,三五年那個冬天,那麼惡劣艱苦的條件環境,我們不是也闖過來了嗎?」
雪片密密匝匝的往下落著,寒風裹著雪花撲面而來,梅震的下一句話還沒說出來,差點就給撲面蓋頭的風雪嗆了一口,司機急忙勸道︰
「趕快進屋吧,司令員。」
梅震毫不在意的揮揮手說︰「沒事,我還沒有那麼嬌女敕吧?先不忙著進屋,我對這冰天雪地的世界,還有一種特殊的懷舊情感哩。」
說著話時,他身上已落下了一層厚雪,頃刻之間就成了一個雪人。司機一邊給自己拍打,一邊又去給梅震拍打。
「不用,不用,身上落點兒雪好啊,呵呵,能使頭腦更清醒嘛,梅花歡喜漫天雪呀!」
梅震幽默的說著。他仰頭觀賞著空中那瓊花碎玉般紛紛揚揚往下飄落的雪片,一面沉思,一面「喃喃」的說著︰
「兩個紅辣椒救了一個革命戰士的性命啊!如果沒有那兩個紅辣椒,又哪來今天的梅司令喲!」邊說邊走進一幢寬門獨院的大宅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