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第146章︰時不我待
廣平省城的氣氛，驟然之間就緊張起來了。浪客中文網百貨公司、糧店、菜場、商場、煤球店、雜貨店……在經過大批居民潮水般的瘋狂搶購後，立刻就變得門庭冷清下來了。街頭上行人稀少，連過往的車輛也比往日少的多了，人人臉上都掛著不安的神色，仿佛大難即將臨頭了，腳步匆匆的往家里趕。在這個動亂的年代，也只有自己的家，才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口。有些商店干脆就關門歇業了，街道上也無人清掃，東一堆，西一堆的都是垃圾。野狗也似乎多了，四處亂竄著覓食，衣衫骯髒的乞丐們，懶洋洋的赤身躺在馬路中心曬太陽取暖。
「紅造聯」總部大樓的形勢更趨緊張。在總部外圍的工事里，日夜都布滿了「造反派」的武裝隊員，隨時戒備著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高音大喇叭時刻在人們頭頂上轟鳴叫囂，初則宣傳「要文斗，不要武斗！」繼之高呼「堅決消滅一切敢于來犯之敵！」「誓與一切來犯之敵血戰到底！」「與‘紅造聯’共存亡！」
「革籌會」更是不甘示弱，出動了十輛宣傳大卡車，在全副武裝的「紅暴」隊員的保護下，在省城主要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游行，大肆廣播宣傳「紅造聯」偷襲省軍區槍械庫，打傷人民解放軍戰士，毀我長城的滔天罪行！並勒令立即交出罪魁禍首「壞頭頭」魏東彪、孔尚武，徹底向人民繳械投降，否則將踏平「紅造聯，」將其夷為平地，為廣平人民除害，誓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整個廣平省城仿佛已經聞到濃濃的火藥味了，形勢驟然之間就一觸擊發。省軍管會也加強了戒備，白天的雙崗加到四人崗，夜晚增加了游動巡邏小分隊。
下了好幾天的冷雨，又飄了一天一夜的雪花，天又忽然間放晴了。夜晚的嚴寒，將還沒干透的路面，凍得硬邦邦的。上午九時，屋檐下的那一排排利齒尖牙似的猙獰冰柱，開始往下滴著水珠，冒出縷縷熱汽。馮治驅車風塵僕僕地從郊外「威爾頓海濱別墅」趕到省軍管會。自從葉曼卿去了北京後，馮治就很少去那幢海濱別墅了。那夜，他跟梅妮的關系僵化後，過了幾天的和尚生活，十分難熬，昨晚又打電話將白莉邀請到海濱別墅過了一夜……
「老宮啊，顧雄飛那里有什麼動靜嗎？」
辦公室里的暖氣開得很大。身體瘦弱、耐寒力很差的宮亞夫最怕冷了，他進了辦公室後，就要將暖氣筏開到底。馮治推門進來了，他看也沒看正坐在沙發上看畫報的宮亞夫，一面大聲地詢問？一面動手解開上衣鈕扣。
「這屋里的暖氣開得太大了，溫度太高，太高了。」他咕嚕著，邁開八字步，朝自己的小套間辦公室走去。
宮亞夫每天總要比馮治提前半個鐘頭上班。他月兌了臃腫的棉軍衣，穿一件灰色的對襟絨線衣，捧一杯熱茶，輕呷慢咽，膝頭上攤開一本《解放軍畫報》。他見馮治走進小套間辦公室，隨即就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手捧那杯熱茶，尾隨馮治走進來，面容含笑，站在馮治的大辦公桌前說︰
「馮司令，這幾天顧雄飛已經開始大造革命輿論了。每天都是十輛宣傳大卡車上街，向革命群眾宣傳公布揭露魏東彪‘毀我長城’的罪行，擺出臨戰前的架勢來了，把廣平省城弄得火藥味很味啊！」
馮治臉色灰暗，呵欠連天，看樣子昨夜是沒睡好了，一定跟白莉鬧了整整一宵。他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揉捏自己的太陽穴，看也不看宮亞夫，不滿的說︰
「光是喊喊口號，罵罵爹娘，管個屁用嘛？我要看他的行動，只有听見了槍聲才算數。老宮，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也等不起，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看顧雄飛這是按兵不動，光是開上幾輛宣傳車上街喊喊口號，他這是做樣子給我們看的。你、你立刻就打電話到他‘革籌會’去，叫顧雄飛听電話，馬上到省軍管會來一趟，我們要跟他攤牌了，他要是不願意干，我們另找人干。」
馮治放下兩只揉捏太陽穴的手，又捂著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大呵欠。昨夜因為跟白莉貪歡，幾乎就是通宵未眠啊……他眼泡兒浮腫，大眼珠子上布滿血絲，為了提神驅睏，他叫來勤務兵煮了一壺濃咖啡，大口喝著那墨汁般的濃液，額頭上喝出了一層晶亮亮的汗珠子。
宮亞夫見馮治喝了幾大口熱咖啡後，才期期艾艾的說︰「馮司令，這事能否不要操之過急，我們先派人去模模顧雄飛的底，回來後再商量對策。」
馮治「啪」的一下，擱下手中那只碩大的咖啡杯子，目光審視著宮亞夫，煩躁的說︰「老宮，我們可是再也沒時間了。等不起啊！眼看全國要山河一片紅了，中央馬上就要開新一屆‘黨代會，’要是在我們廣平出了問題，讓新生的紅色政權流產了，拖了全國文化大革命運動的後腿，影響中央開‘黨代會，’你跟我全都擔戴不起，這意味著什麼？跨台？還有完蛋。這種嚴峻的形勢擺在我們面前，誰都逃不過去躲不過去也繞不過去。」
宮亞夫囁嚅著說︰「馮、馮司令，我、我的意思是、是，知己知彼，百戰百……」
「好了，好了，我的宮副大主任，你不要再說啦，執行命令去吧。優柔寡斷一輩子難成大事。」馮治意亂心煩，他胡亂的向宮亞夫揮揮手臂。
宮亞夫那張瘦臉上勉強堆出笑容，他俯首躬身，無奈的說︰「好吧，我執行馮司令的命令。」
馮治又喝下一大杯熱咖啡，這才止住了那一個接一個的大呵欠，頭腦也清爽些了。這時秘書送來了昨天的《廣平動態簡報》，馮治打開台燈，趴在桌子上一面看那份《簡報》，一面豎耳諦听宮亞夫在外面大辦公室打電話的動靜。宮亞夫已接通了顧雄飛的電話，正在跟他交涉……
馮治听了幾句宮亞夫的話，他不耐煩了，放下手上的《簡報》，幾大步來到外間大辦公室，劈手就從宮亞夫手上奪過電話，竭力壓抑著心頭的怒火，對著話筒粗聲大氣的說︰
「你是顧雄飛嗎？我是馮治。嗯，你給我听好了︰我請你立刻就到省軍管會來一趟？我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談，請你馬上就來，一分鐘也不要耽擱了。手頭上無論有多重要的事情也擱一擱，馬上就來。我跟宮副主任在省軍管會小會議室里等你。」說完，他轉身用教訓似的口氣對宮亞夫說︰
「不必再和他多嗦，不要跟他再商量了，也沒有什麼好商量的，有話就直接跟他說清楚，火燒眉毛的時侯了，跟他還客氣什麼？」
宮亞夫面露窘態，唯唯諾諾的應承著馮治。須臾，又尷尬的「嘿嘿」干笑了兩聲。
「走吧，我們到小會議室去等顧雄飛。」馮治招呼了一聲。
宮亞夫一面穿外衣，一面不放心的追問︰「馮司令，馮司令，這幫子人不會不來吧？他們可都是一群流氓無產者啊。」
「嘿嘿嘿。」馮治狡黠的笑道︰「他們怎麼會不來呢？他顧雄飛晝思夜想著要向我討一個封賞呢，他能不來？這小子在跟我耍滑頭呀，遲遲不對‘紅造聯’采取行動，他是等我再次請他來當‘座上客，’想跟老子談條件，要跟我兌現啊。走吧，老宮，老夫子，別磨蹭了。」
「嘿嘿，到底還是司令高明，司令不愧是運籌帷幄的大將啊。」宮亞夫一面扣著衣扣，一面言不由衷的對馮治褒贊。
馮治一掃萎靡之態，氣勢軒昂的走出大辦公室，他頭也不回的說︰「什麼運籌帷幄啊？我要是沒有軍區司令和省軍管會主任這兩塊金字招牌，他顧雄飛還能買我的賬嗎？什麼帷幄也運籌不了！一個酒囊飯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