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第151章︰飯後再議
小會議室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屋檐下那些奇形怪狀的冰稜柱也快要溶化完了，不時地有消融的殘冰落地的響聲傳進會議室里，打破了這毫無一點聲息的寂靜。室內的溫度很高，顧雄飛早就月兌掉了身上的軍大衣，他習慣地挽起衣袖，露出半截肌肉結實的手臂。三個年青彪悍的保鏢簇擁著顧雄飛，不言也不語。馮治干咳了一聲，清清嗓門，打破了沉寂︰
「好了，不要再提這段小插曲了，我們還是談正題吧。顧雄飛，你到底打算什麼時侯對‘紅造聯’采取行動，徹底解決他們的問題？我要再重申一次︰我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無異于自殺。」
顧雄飛慢吞吞的吸完最後一根香煙，將手中的煙頭狠狠的踩到腳下，他抬頭看著馮治，斟酌著說︰
「馮司令，請您放心，這場仗我是打定了，我顧雄飛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靠打斗闖出來的。我既然起來‘造反’了，馮司令您今天用得著我，那還能推辭不干嗎？」
馮治听了顧雄飛的這幾句話，面露笑容，他抬手「啪啪」兩聲，高興的拍著桌子笑道︰「好嘛，你有這個態度，這就很好啊。」
顧雄飛似乎受到了馮治的鼓勵，他朝胖司令笑道︰「馮司令放心，打跨‘紅造聯’那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我也懂得立刻摧毀‘紅造聯’的重要意義。但是，請馮司令務必為我和‘革籌會’的十萬造反戰士想想，我們在沒有得到省軍管會和馮司令對我本人和‘革籌會’未來政治前途的保證之前，我跟這些造反的弟兄們又怎能輕易地動手呢？馮司令請設身處地為我們想一想︰和‘紅造聯’的這一仗，肯定是要死人的，雙方都有武器，甚至都有重武器，一旦交起火來，那傷亡就不會是個小數字了。如果造成嚴重的後果，驚動了中央，要認真的追究起來，這個責任就大了。明擺著的嘛，我顧某還能逃月兌了干系嗎？況且……」顧雄飛說到這里，神情黯然了，他低垂下腦袋，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了，但他一憋勁，還是輕聲地說出來了︰
「況且，況且我還有前科……所以，這些問題，我必須作全面慎重的考慮和權衡。我不能再魯莽行事了，其後果不但害了我，也會斷送‘革籌會’十萬造反戰士的政治生命和前途，請馮司令能設身處地的為我們想想。」
馮治早就听得不耐煩了。他沒有時間听顧雄飛的絮叨了，他要的是立即行動，除此而外，他一概慨沒有興趣。
「顧雄飛，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繡花做文章，你不用再給我繞圈子說話了。到底有什麼要求直說吧，需要我們省軍管會對你們的行動怎麼個保證？你們‘造反派’將來的政治前途，歷史地位？這樣重大的問題，究竟誰能說得清楚？」馮治的語氣很生硬，且隱含著譏諷︰
「你呀，想得太遠嘍！誰有這個本事能把你們‘造反派’給裝進紅色保險箱里去呀？」
宮亞夫眼看事情不妙，這樣談下去非要談崩弄僵不行，遂和顏悅色、瘦臉上拉開了幾條笑紋，搓著手慢條斯理的說︰
「顧雄飛同志把問題考慮得太多也太復雜了，甚至也嚴重了嘛。摧毀反動組織‘紅造聯，’也不過就是倒塌幾間屋子，死掉幾個人嘛，也無非就是你們‘造反派’內部搞武斗的性質問題嘛，這種事在全國都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不足為奇何以為怪啊？！又何必去慮及到什麼後果嘛？你們究竟有什麼要求和條件？可對我們直接說出來嘛，用不著再這樣繞彎子，搞得模模糊糊曲曲折折的，大可不必，馮司令也無法猜測你們的真實用意啊。」
顧雄飛慢吞吞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了那張狹長的大會議桌，他低著頭在室內踱步，仿佛在決定著一個重大的步驟。馮治和宮亞夫注視著他的舉動，期待著他把條件說出來……
半晌，顧雄飛才踱到會議桌前，他兩手按著桌沿，目光凝視著馮治，終于開口說道︰「馮司令，你能否擔保在未來的紅色政權省革命委員會里，留給我們‘革籌會’一個副主任和兩個常委的名額。」
馮治听了顧雄飛的要求，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大度的一揮手︰「這沒問題，不是早就答應過你這個條件了嗎？」
宮亞夫停止了搓手，語氣嚴肅的向顧雄飛說︰「雄飛同志，你要相信我們嘛，既然答應了你們‘造反派’的事情，我們還能有反復嗎？你要知道，我們是**人，不是巿場上短斤缺兩的小商小販子。」
顧雄飛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掏出一支煙，又點上火悠悠的吸著，他的目光一會兒溜到馮治的臉上，一會兒又溜到宮亞夫臉上，似乎在探究這倆個人的真實面目，到底有沒有誠意？
馮治覺得有點疲倦了，他張張嘴打了一個長呵欠，肚子也覺得餓了，于是又伸出手腕子看表，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的到了午後兩點鐘，早過了中飯的時間。他看看宮亞夫，小聲的說︰
「老宮啊，暫時休會吧，時間不早了，都還沒吃中飯哩。」宮亞夫點點頭，馮治咳了一聲，宣布說道︰
「會就開到這里了，已過了中飯時間，你們四位都別走了，到軍管會小伙房吃飯去。飯後，我們不休息了，接著開會。」他話音未落，便扭頭朝大門外高喊︰
「周秘書，你進來一下。」
隨著喊聲，進來一個面皮白，戴著金絲框邊眼鏡的年青文職軍人。馮治吩咐道︰「周秘書，你把這幾位‘造反派’同志帶到小伙房吃飯去，菜飯要搞得豐盛一些，但不準給酒喝，下午我們還要接著開會。」
顧雄飛早站起身來了，笑道︰「馮司令，不麻煩你了，我們還是回去吃吧。」
馮治粗眉毛一擰，用拳頭擂了一下桌子，堅決的說︰「我可不能放你回去，我嚐夠了等人的滋味，都去吃去，吃飽了飯，我們還得接著往下談正事大事呢。」
「走吧，都去吃吧，雖沒有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的也能管你們個夠。廣平省軍管會管‘造反派’同志們一頓飯，還能管得起吧？！嘿嘿嘿。」宮亞夫干笑著，已經從椅子上起身了，他心里早就在惦念自己家中的妻兒老小了。
周秘書領著顧雄飛四個人來到省軍管會小伙房，把他們安排在小餐廳一張大圓桌上坐下來。飯隨便吃，有熱氣騰騰的大米飯，還有剛出籠的白面大饅頭，菜也很豐盛，有魚有肉有西紅柿雞蛋湯，量也很足。顧雄飛胃里的那點子雞肉饅頭什麼的早消化完了，三位人高馬大的保鏢更是餓得饑腸漉漉。周秘書只是象征性的陪客，一個「請」字話音還沒落，四個人便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嚼起來……
眨眼間，風卷殘雲一般將一桌子飯菜吃得七零八落，惟剩下些殘湯剩肴，象大群蝗蟲過後的麥田。秘書周子奇這時還捧著半碗白米飯，一邊細嚼慢咽，一邊不無幽默感的說道︰「真不愧是‘造反派’啊！就連吃飯也是雷霆萬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