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第二十七章改姓(1)
1)
白大仙家那間逼仄的屋子里煙氣滾滾,在院子里看,那煙從窗戶縫里涌了出來,仿佛是失火了,其實不是,屋子里有幾個男人在不停的吸煙。
在場的有白大仙,馬土山,老支書,白得柱,白老漢還有其他一些人。一地的煙蒂都能做這房屋的地毯了,每個人都還在不倦的吸著,來辦這件事的時候,馬土山一下子從吳桂花那里買來了三條煙,看來是不嫌多的。
商量得差不多了,村會計白要才按照眾人的意思拿筆在幾張紙上寫了一通,雖然在坐的大多數人都不識字,卻也不在言語了,瞪大了眼楮看著,這白要才確實是兩把刷子的,不消三根煙的功夫便寫好了,拿起,輕輕的抖摟了幾下,然後讓眾人看。
白要才原是白家莊小學的民辦教師,前幾年,縣教育局來村里整頓,因為白要才是高小畢業,學歷不夠就把他給辭了。他和白得柱鄰居,彼此還算相熟,白得柱當上了村支書後見他在家閑著沒有事做,就拉他來做會計,雖說已經走下講台好多年了,但渾身還有著一股嗆人的掉書袋氣。說起話做起事來總是和常人有些不一樣。
白得柱說道,「要才,你看咱這里面那個是喝過墨水的,你給大伙念念不就得了?」
眾人听罷應諾,白要才清清嗓子,干咳了幾聲,說道,「那我就先念念?」從衣兜里模出來老花鏡帶好了,借著從窗戶里傳來的燈光就開始念,「
孫子無能,改姓換名,變馬為白,重認祖宗。投錯娘胎,跟錯爹姓,老天有眼,白是我姓。……「
念了這幾句就趕緊打住了,對馬土山說道,「土山兄弟別在意,這是咱這一片的規矩,不管是那家入贅的女婿在改姓的文書上打頭寫的都是這幾行字。」
馬土山是一直低著頭的,見白要才這麼說,剛好吸完一根煙把它給掐滅了,扔在地上,抬起了頭,看看眾人,說道,「白會計,您念吧,介意個啥,不介意的。」
等馬土山說完了話,又過了一會兒,白要才才念道,「己卯年四月,白家莊村民馬土山……」
念完了,白要才摘下了眼楮,對眾人說道,「大家要是沒啥意見就按個手印吧!「他把從村委會辦公室里拿來的印泥掏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又說道,「老支書,要不您先來?」
在座的就數老支書年齡大,輩分高,但這其實是客套話,老支書也知道,于是就說,「我和土山是自家人就不用按了,重要的是大家,得柱,你是村干部,就帶個頭吧。」
「哎!」白得柱站了起來,搓搓手,拿食指在那盒子里沾了印泥,咬著牙有些發狠的向那文書按去,看著紅紅的手指,笑嘻嘻的,抬起了頭,對在一旁的馬土山說道,「土山兄弟,這改了姓,咱就供著一個祖宗了。」
「哦。」馬土山應著。
白得柱第一個按了手印,這文書便有些效力了,或從此以後不該叫他馬土山,而該叫他白土山了。
村人之間總是講究個相讓,譬如在席面上總是爭著讓酒,在趕集時往往搶著付錢,這樣的場面不知情的城里人見了,會以為是他們是在吵架。
而今按手印時,這些人也是你推我讓的,年老的不去先按是怕人家說他倚老賣老,年輕的不去按,是怕人家說他沒大沒小,眼里沒個輩分,就這樣互相讓著竟似個沒完沒了了。
老支書見大家這樣,又發話了,道,「大家別讓了,一起去按吧!」
眾人听到,一一走向前去,不消半分鐘便按完了,白土山站起來給大家伙讓煙,還不停的說著,「謝謝大家了,耽擱了大家一晌的時間,回家吃個飯吧!」
這是客套話,大伙兒也都明白,僅僅做個見證是不值當讓人家請吃飯的,所以寒暄幾句後做了各種推月兌便陸續走了。
走在最後面的是白老漢,白土山說道,「二叔,你腿腳不靈便,讓我來送你吧!」
白老漢說道,「不啦!這不是有它麼?」白老漢提了幾下手里的拐杖,說道,「有了它,走路是不礙事的。」又說,「土山哦,我打寫你就是個能人,就是不出這村子,將來你也會出息的。」
白土山听了心里高興,卻說道,「我一個菜販子能有什麼出息,湊湊合合過一輩子就算了。呵呵,二叔,你走,那您慢走。」
白土山把眾人送走後又回到白大仙的院子,屋子里就剩下老支書,白大仙,白土山三個人了,他們在一起,還要商量一些事情,白大仙說道,「這文書也寫了,手印也按了,還得給主上和老神樹哪兒招呼一聲。」
白土山有些不解,說道,「不是在事兒前已經拜過神了嗎?」
白大仙說道,「這不是一回事,事前說是要先給主上和老神樹打個招呼,而事後說是讓他們正式的接納你。你沒看見我剛才我讓會計寫了四份文書麼?一份給村里,一份給老支書,一份給你,剩下的一份就是要燒給主上和老神樹的,就是告訴他們你已經入了咱白姓。」
老支書咳了一聲,說道,「就照大仙的意思辦吧!大仙,你看看還需要多少香火錢。」
白大仙想了一下,就說道,「不多,不多,兩百塊錢就夠了,這要是別人,得要三百呢?」
老支書道,「就按大仙兒的意思來辦吧。咱家要是真能有了後,也不差這二百三百的。」
白大仙又說,「老支書啊,那讓土山兄弟當家的事兒?——」
一听這話,老支書就變了臉色,白土山在一旁看得清,早嚇得心驚膽戰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這個是家務事,就不勞大仙兒操心了」
「哦——呵呵——那好——那就好——」白大仙雖說是看不見,但是能听得很清的,知道多說了話,這話音里有些不對勁,就趕緊賠笑道。
老支書又說道,「明兒個我就不來了,不管啥事都讓土山看著辦吧。」
白大仙緊跟著說,「那成,那成。」
「煩了大仙一晌了,咱也該走了。」老支書說著就走出了屋。
白土山也跟著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老支書說道,「天不早了,你跟大仙商量商量明天的事兒,省得模黑再來。」
白土山說道,「知道了,爹,這剛下雨,您一個人走行不?「
老支書說道,「咋不行,到咱家沒幾步遠。」說著,就徑直向前走去。
看著老支書的背影,他真的是老態龍鐘了,想當年做生產大隊隊長的時候是何等生猛的一條漢子,和今天佝僂著身軀的老人相比,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老支書,老支書,這樣一個稱呼在白家莊不知叫了有多少年了,而今這老支書已經真的是老得不能再老了。
又想到這些日子辦的一些事情,白土山關好了白大仙家那扇破舊的大門後,有些悻悻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