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村 第二十七章 改姓(2

作者 ︰ 張六莊

來到了屋里,白大仙正在掃那一地的煙蒂,听見了腳步聲,停住了。說道,「土山,我的眼不好使,你來幫我掃掃。」剛說完了話卻听不見動靜了,不知道這白土山還在不在,又試探著叫了一聲,「土山——」

白土山沒有說話,走了過來,把笤帚接過了,就去掃,只三兩下便掃完了,掃完了就拿簸箕來收,收好了就往牆角倒去,倒的時候是連簸箕一起丟的,只听得啪的一聲。

白大仙明白,因為剛才說的那些事,白土山這是在給他使性子,就說道,「土山啊,咱倆都是啞巴吃餃子——心里有數,我不說你,你也別介說我。」

白土山說道,「可這明天給老神樹主上上香的事你起碼得先告訴我一聲。」

白大仙心里在想,要是提早告訴你了,你又該討價還價了。他可說不過這菜販子的油嘴子。可這心里想的東西躥到脖子,再從嘴里出來的時候,卻變了味道,「土山兄弟體諒,我白大仙抗——抗不起鋤頭,背——背不動麻袋,全靠這個過活了,再說了,你家也不缺這幾個小錢。到你當家了,還愁沒有錢花嗎?」

白土山無話可說了,不過,一想起這老頭變著法的從他身上弄錢心里就來氣,可一想這事也是自己找上門來請他辦的,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就道,「那好,明天的事你就看著辦吧。」又說,「要是沒別的事兒,我就走了。」

白大仙說道,「那成。「听到了腳步聲,又說,「土山兄弟明兒一早來的時候別忘了捎著香火錢。」

白土山沒有理他,繼續走著。

一走出這滿是煙火味的院子,心里就感到清爽了很多。或許和這天氣有關,抬頭望望東天里掛著一道彩虹,它淡淡的,或是他沒有看見,或是他看見了也不認為怎樣。又低著頭走,感覺喉嚨里有些癢了,就找煙來抽,可翻來翻去就翻到了一個空的煙盒,這才想起還有幾盒好煙拉在了白大仙家里。想回去拿,再一想,還是省了吧,即使去,這白大仙也不會給他。

吃過了晚飯,白土山把鍋刷了以後,陪著老支書在院子里乘涼。就是在平日兩人在一起都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何況今日還都懷著各自心事。

但有些話是不能不說的,老支書把這件事在腦子里細細的濾了幾遍,才緩緩的張開了嘴,道,「土山,你來咱家有多少年了,有二十多年了罷?」

白土山道,「爹,算上這個年頭,已經有二十三年了。」

「這日子過得真快,象喝白開水一樣,吱溜吱溜就沒有了。」老支書在這個時候發起感慨來,「記得你剛來的時候,一身的破爛,幾個不懂事的小孩還追著你打哩!」

「爹,你還記得這件事啊!」白土山情緒開始不自覺的隨著老支書走了,「要不是爹看著我可憐收留我,我馬——白土山早就餓死街頭了。」

「土山啊!」老支書說道,「老家的事還記得不?」

「早不記得了。」白土山雖這麼說,其實是還記得一些的,爹娘死了以後,就跟著別人四處逃荒,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罪。

「唉!」老支書嘆道,「你也不容易!」

白土山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只是陪笑著,老支書也不在說話了。

長時間的靜默。

白土山心里有些焦慮,無意識的,從身上模出一根煙就點來吸。姓也改了,錢也花了,最想辦的那件事卻還不知道能否辦成。

年歲大了,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但喉嚨里老是積痰,發癢了就禁不住要咳嗽,這咳嗽有時很劇烈,能震得全身發顫。

好些日子了,這老支書經常是這樣,白土山便不在去理。

好一會兒,老支書才開口說道,「嬌鳳又去打麻將了吧?」

白土山說道,「是的,爹,吃過飯就走了,是打麻將去了吧。」

老支書說道,「我就這一個妮子,她娘死得早,打小我就把她給慣壞了,不管干啥事都是一根筋,你以後別和她一般見識。」

「我哪會?」老支書的話讓白土山有些模不著邊際,又說道,「爹,咱是一家人,您老說這話是見外了。」

「這過日子能忍就忍,能湊合就湊合了,你看看咱白家莊誰家過得都不舒坦。這麼些年了你啥事都讓著你媳婦,你心里委屈爹也明白。」

這一句話正說中了白土山的心事,他何止委屈,他何止心里受氣,有時候好好想想連他都佩服自己。就是這些年,做了菜販子,常在外鄉跑,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見了不少世面,曾經在村人眼里走路連頭都不抬的窩囊廢不知啥時候變成精明人了。也正是因為這樣對待人對待事也慢慢有了些看法。

雖說是常為蠅頭小利而斤斤計較的生意人,但那個人沒有幾分性情,听了這些不免有些感傷,卻還是能控制自己的。知道老支書今天說了這樣多的話是為著啥事了。

說道,「爹,不管啥時候,我以前待嬌鳳咋樣,以後還會對她咋樣。」白土山希望這麼說,老支書能夠放心。

短時間的靜默,老支書本是在藤椅上躺著的,他緩緩的坐了起來,說道,「土山,你過來。」

听這話,白土山已經預感到了會有事情發生,把還有大半截的煙掐滅了,扔到地上,走了過來,聲音有些顫抖,說道,「爹,啥事?」

「給,拿著——」老支書把一串東西放到白土山手上,白土山拿起來看,驚道,「爹,這——」

老支書說道,「拿著吧,這些東西早就該是給你的了。等會兒把那櫃子也搬到你屋里去。」說完,老支書又躺在藤椅上,不再言語了,剛才坐著說話,可能是累著了,夜的緣故雖然看不清人臉,但能听得清那嘴里發出的輕微的喘息聲。

兩個人又都不說話了,因為剛下過雨,這天氣清新的很,可在這清新里也是透著幾分涼意的。

白土山看老支書要睡的樣子,按捺綴奮的心,用盡量平靜的聲調說道,「爹,天涼了,你要睡,回屋睡去吧?」

老支書說道,「我躺一會兒就回去。」

「那——爹,我給你拿條毯子吧!」白土山站起來,走到老支書旁邊又說。

「不用了。」老支書道,「你去忙你的吧。」

白土山進了屋,拉開燈,亮光突然刺激了眼楮,白土山覺得有些晃眼,甚至有些頭暈。

這是老支書的臥室,里面有幾樣陳舊的家具,但每一樣都擺放得規規矩矩的,白土山已經來過這屋子無數次了,就是這僅有的這幾樣家具在他眼里都化做了無形,他的目標是床下的位置。老支書說的那個櫃子就在床底下放著。

白土山蹲,把那個大木箱拉了出來,這箱子里放了些衣物,而箱子底就放著那櫃子,每次批發菜的時候,白土山看著老支書總是從這櫃子里把錢拿出來,每次賣完菜後,白土山也總是看著老支書把錢放到這個櫃子里去。

就是這小小的櫃子,里面卻有著大乾坤。這有些像皇帝手里的那塊玉璽或者是武俠小說里的那根棍子,在交接權力時,要接受這樣的信物才算是名正言順,而這櫃子就有這這樣的功用。但同玉璽和那棍子相比,這櫃子要更實用一些,里面放著兩件很重要的東西︰錢和地契。

鎖是幾十年前用的那種舊鎖,插進鎖眼後或是因為激動或是真的很難打,都汗流浹背了,白土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它打開。

里面放的是意想中的花花綠綠的票子,有舊的也有新的,厚厚的一沓放在那里。因為是做了多年的菜販子,一張糙手已經模過無數了,但都是一張一張的,或是幾張幾張的,這麼多錢放在一起還是第一次見。小商人對這錢是有著很深感情的,每日里起早貪黑,才換來那麼一丁點。而今這厚厚的一沓,該是多少年的汗水與辛勞。白土山慢慢的合上了蓋,雙手扶著,閉上了眼,流出的是兩行熱淚。

白土山小心翼翼的捧起了箱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剛進了屋就听到了開啟大門的聲響,光憑這聲音就能判斷出來,是他媳婦白嬌鳳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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