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三天了,糧管所收到的糧食還不到兩萬斤,縣里一直催,鄉里面也急得不行,還給每個村派來干部督促。這幾天白得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回到了家,見盆摔盆,見碗摔碗,見老婆打老婆,即便是這樣卻也生不出幾粒麥子來。
這一晚,白得柱等幾人領著那鄉里來的干部在白家莊那家小食堂里吃酒。鄉里來的干部見這幾個土老冒招待得還算周到。看他們也真是為交公糧的事情上了心,卻是辦事不利,效率不高。這也是事與願違。就想著把他的一些招數給白得柱他們給支出來,況且這也本是他下鄉的任務。
……
鄉干部拍著白得柱到肩膀說道,「得柱老弟呀,我看你這人真是實誠,挨家挨戶的催交公糧,一定是受了不少累吧?」
「那里,那里!」白得柱听不得有人夸他,滿面的紅光,扯起了官腔,說道,「都是為人們服務,為人民服務嘛!」
「我呸!」估計那鄉干部喝酒喝得上頭了,真個朝地上啐了一口,卻罵道,「狗屁為人民服務,那都是說給傻子听的。現在得讓人民為我服務,我算是看透了,那些個當官的,那一個心不黑,那一個臉不厚。鄉里的官想當縣里的官,縣里的官想當市里的官,市里的官又想當省里的官。人民要是不為他們墊背,他們能夠爬得上去?」
這個鄉干部的脾氣還真是讓白得柱拿捏不準,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想不到自己不小心說出去的一句話,讓他有了這樣大的說辭,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唯喏著敬酒,說道,「喝酒,喝酒。」
鄉干部真的似乎醉了,滿滿的一盅酒,連菜都沒有吃,一下子就喝了個精光,都說人民公僕多是海量,看來這話不假。
「哦」的一聲,鄉干部打了個有些夸張的飽嗝,拍著白得柱的肩膀繼續說道,「得柱兄弟,你想不想讓村民們眷交公糧?縣里的白局長都說了,你們村,讓我好好的照顧照顧,指導、指導。」
酒過三旬了,到這時鄉干部才說到交公糧的事,白得柱見他說到正點上,突的一個機靈,竟清醒了幾分,連忙說道,「咋不想,這幾天連日老婆的時候都想著交公糧的事呢!」
「哈——哈——」鄉干部大笑起來。
一時情急,白得柱也覺得自己說得造次了,不該把他和老婆夜里要做的事情搬到這席面上。
見鄉干部這樣的笑,白得柱臉上一紅一熱的,正想著法補救。鄉干部卻舉起了酒盅說道,「來,就為你日老婆的時候還想著交公糧的事情干一杯。」
看來這村干部也有著鄉野性情,並沒有為剛才的事情嗔怪白得柱。
這一次是鄉干部先舉杯,其他人雖也醉了幾分,卻也不敢怠慢,連忙端起了酒盅,陪笑著踫過之後便喝了起來。
鄉干部又拍著白得柱的肩膀,輕聲道,「要想讓村民把公糧交上去,就得下狠招兒。」
白得柱不解,問道,「咋個狠招?」
見這白得柱不甚開竅,其他人更是一臉疑雲。都俯耳過來要听這鄉干部所說的狠招兒,一時間沒了觥籌交錯,這狼藉的酒場也突地變得安靜起來。
鄉干部環視四周,伸出了三根手指,說道,「說起來也簡單的很,一共有三招兒,先讓黨員放血,再拿老師開炮,最後給娃子動刀。我在其他縣里就是這樣開展工作的。」又說,「這我都試過了,在其它鄉、其它村那是屢試不爽。」
眾人一听,更是不解,感覺還有些嚇人,王八瞅綠豆——大眼瞪小眼,卻也把這鄉干部圍得更緊了。
鄉干部娓娓說道,「一,先讓黨員放血,就是先讓村子里的老黨員、老團員先把公糧交出來,不交的話就收黨證、撤黨籍。第二,再拿教師開刀。你們白家莊是個大村,連民辦教師就有二十幾個,不交公糧的話就不讓他們教學,連拖欠他們的工資也給沒收。這第三,給娃子動刀,這也是最見效的。計劃生育都執行這麼多年了,那家的娃子不是嬌寶寶。不交公糧就不讓他們上學,看著別家的孩子都高高興興的上學去了,看他們在家鬧騰成什麼樣子。除了這三條,要是再沒有人交,就派人去他家里搶。因為剩下的也沒有幾家了。」
「這主意不賴。」白得柱又想了想,說道,「可鄉里面同意這麼做嗎?」
鄉干部狡黠的笑著,說道,「實話給你們說吧,我這點子鄉里面是同意的,咱們縣是個農業大縣,不管是鄉里的干部還是縣里的干部都靠著這點公糧出政績呢。公糧如數交上去了,只要是不出什麼亂子,縣里面也不會有人問這些芝麻綠豆的。」
一席話讓白得柱心里的那塊石頭落了地,因為公糧的事,方才喉嚨里就像是被一塊魚刺咽著,喝起酒來也不甚暢快,現在那魚刺化了,酒蟲卻進了喉嚨,道,「來,咱踫一個。」見桌子上的酒不多了,喊道,「白肚子,白肚子,再上幾瓶酒來。」
等喝完了酒已經是午夜時分了,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踉蹌著走了出去。這家小食堂的老板白肚子見勢不妙趕緊跟了出去,把落在後面的村會計白要才給截住了。喊道,「白會計,哎!——白會計……」白會計硬是要往前走,白肚子就拉住了他,又道,「白會計,你看這酒錢?」
「啥酒錢?」說著白會計踉蹌著還是要往前走,看來這讀書人喝多了也會耍無賴的。白肚子卻是不讓,急道,「剛才你喝的不是酒,吃的不是菜,還沒有走出這院子呢,你咋就忘了?」
「你要帳,你要帳是吧。」白要才象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沒錢,沒錢,村里的錢都花了,哪有錢給你付帳。」
這一桌子酒菜得一百余塊,白肚子听了很急,道,「那你們也不能白吃白喝呀?」
院子里有風,這風一吹可能是醉意更大了,白要才說道,「誰白吃白喝了,村干部來這兒喝酒是看得起你,那能白吃白喝你的東西。咋——打條!——」說著就去模上身口袋里的那桿筆。
看來今天這酒菜帳又是要不回來了,無奈之際打條就打條吧,打條還算給將來留個憑證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白要才拿筆在帳單上胡亂的劃了幾下就要走,白肚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也不在去攔他了。
白肚子他老婆說道,「光是這些干部就欠了咱六七千的帳了,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白肚子罵道,「狗娘養的,大不了咱這食堂不開了。」白肚子朝那些踉踉蹌蹌離去的人啐了口唾沫,便無奈地和老婆一道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