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大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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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大早,白土山、白強、山子等這些白家莊的村官們就開始忙活起來。和別的村人不一樣,他們不是給村里的長輩們拜年的,不是走親戚的,也不是在大街上閑逛看熱鬧的,而是籌款在白家莊唱大戲的。
這是在剛入冬的時候白土山就盤算好的事情,利用過春節的機會在白家莊辦幾場大戲,一來村里以前就有過逢節唱戲的習俗,二來彰顯一下節日喜慶的氣氛,三來借機向村民們說一下村委會在這一年的打算,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村規劃。其實,單單對白土山而言,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在白家莊當支書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了,他想在村民面前顯擺一下自己,他也需要這樣的顯擺。這是農閑,更是春節,預計四里五莊的人大多會來看的。
在村委會大院里的電線桿上立著四個大喇叭,憑借它,白土山的聲音在全村傳播開來,甚至傳到了更遠的地方,本來,村人們對這樣的廣播是不甚感興趣的,他們只想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此外一概不管。但今日卻閑著了,于是就饒有趣味的听起來,那富有鼓動性號召力的聲音絲毫不會讓人懷疑在說話的人有當演講家的潛質,與之相處了數十年的村人們更是嘖嘖稱奇,他們開始重新認識這個白土山了,以前以為他只會那些做小買賣的伎倆,卻想不到還如此的會說話。
在大街上的閑人們听著白土山的話,有的說道,「這馬土山咋能恁能哩,說起話來就像是縣里的大干部說的!——」
見這人這麼說就有人打斷了他的話,另一人說道,「咋還叫馬土山,人家早入咱白家姓了。」又說,「我看這土山就是能耐,不知道要比那大肚子的白得柱要能上幾百倍呢!快听听他說什麼,還說請戲班子來咱村唱大戲來著……」
……
白強把家里的那張大桌子搬了出來,放到了老神樹底下,一張紅紙在桌子上鋪著,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這樣幾個毛筆大字︰「籌款唱戲過大年」,為了防止被風吹走,上面有幾塊半截磚壓著。桌子上面還放著一個用紅紙糊起來的大紙箱子,上方還留了一個長方形的口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一個吃錢的家伙。
這一天是個大晴天,那東方的朝陽讓人提早覺出了春日的臨近,和煦陽光照射在這片熱土上,給人一種萬物待蘇的感覺,而那老神樹下早是一派熱鬧的景象了。不過,大多數人是圍觀的,一開始並沒有要掏腰包的意思。
白強正在忙活著,還沒有顧及這些,他看桌子有些不穩了,蹲找來一個瓦片掂上,搖了搖桌腿覺得穩當了才站了起來。
這時有人指著那桌子問道,「強子,你這是干啥呢?」估計說這話的人並不識字。
「你沒听見咱支書在喇叭里吆喝來著啊。」白強看那桌子穩穩當當了,有一種末名的小興奮,來回拍打著手,末了,還指著壓在桌上的那張紅紙說道,「唱戲過大年。」
「那你在桌子上放這麼大一個紙箱子做啥,看著怪糝人的。」有人這麼問道。
「咱村委會不產金不產銀,你以為請戲班唱戲不花錢哪!」白強如是說道,「這是讓咱們捐錢用的。」
一听到「錢」字好些人都下意識的模著自己的口袋,生怕會被白強給搶走似的,爾後,這聚集起來的人群馬上就有要散去的跡象。
白強見狀也並不慌張,昨天晚上白土山教給他們的那套說辭他早已經默記了千遍萬遍了。在大街上負責籌款的村干部不止白強一個人,他使使眼色,他們便要去攔要散去的人群,白強借機如是說道,「大伙先別走,等我說完了再走也不遲。」見又有人攔著,于是大多數村人駐足听他能說些什麼。白強干咳兩聲清清嗓子,說道,「這過新年唱大戲在咱白家莊也算是老傳統了,只不過這幾年都忙著過自己的好日子,沒人來帶頭做這事,今年咱們村委會就帶這個頭,圖的就是個喜慶,大家伙的錢一分一厘都用在請戲班上,這也是點個頭響跑,咱支書說了,開了春咱們村就要劃分宅基地了,這一次誰出錢,誰出的錢多,劃莊子時就優先考慮。」
一听到這事和莊子有關系,這些人即使想走卻也不願意走了,有人問道,「那一個人得出多少錢?」
白強說道,「大家自願,十塊二十不嫌少,五十一百也不嫌多。」不知道從那里掏出來一個大本子,白強抖摟著說道,「瞧見沒?誰出了錢,就把他的名字給寫在上面。誰出的錢多,到唱大戲的那一天用村里的大喇叭把你的名字給念出來,到時候三里五莊都知道是你出的錢請的戲班子。」說著,白強從上衣兜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張百元大鈔來,高高揚了起來,說道,「瞧見沒?這是我家出的,我也算是個村干部不能和大家伙爭搶,我第一個出錢,最後一個寫名字。」說著,就把那兩張鈔票塞進了紙箱子。
有人揶揄道,「現在的村干部真都成能人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做起來一出一出的。」
「可不是麼?和那土山一起共事,想不會說話都難。」有人附和著。
不過說歸說,大多數人也動了要交錢的心思。這是正過年,村人們不但會穿上平時舍不得穿的新衣裳,而且在口袋里還會有幾張平時舍不得花出去的鈔票。也是在這個時候,即使是在平時很吝嗇的人也會表現出些須的慷慨來。這算是年的力量,況且這些年的年景還算不錯,或多或少,他們的手里都有幾個閑錢。
這下白強等人便忙活起來,有的負責收錢,有的負責記帳……在那暖陽的照耀下,老神樹下的人越來越多,仿佛熱鬧的集市,村人們高舉手里那一張張皺巴巴的鈔票,仿佛是在爭相購買一種緊銷的商品
……
在大街上籌款的村官中少了山子的身影,這也是白土山使出的伎倆,他讓山子帶著幾個人挨家挨戶去收,不但收錢還收收麥子,收粉條。山子的性子本來就比白強烈一些,干起這事來活月兌月兌就像是一個流氓土匪。進了某一家有不想給錢的,就直接去囤里舀那一家的麥子,攔都欄不住。不過他也不真正的土匪,也知道個節制,舀上十來斤裝上小半袋也便住了手。鄉里鄉親的,只要不是很小氣的人家,大多是不會生氣的。大多是女人在家里呆著,他們不願意出錢但願意出糧食,夏天的時候麥子八毛錢一斤,桃七毛錢一斤,他們寧可斤對斤的用麥子換桃卻也不願意花錢去買,總覺得糧食是自家的,而錢要很辛苦才能爭到,不管怎樣的換算總覺得錢比糧食要金貴,這是婦人的觀點。
才走了數個胡同,從村委會拿來的肥料袋都已經裝滿了糧食,山子讓人用小車把它們拉了回去,並督促他們快點帶著另外一些肥料袋來,而後山子帶著幾個人又興致勃勃的向另一條大街走去。
因為村干部們是分批在不同的地方籌款的,這使得有些戶交了兩次的錢,男人在大街上被慫恿著慷慨了一次,女人在家里眼睜睜的看著山子他們把糧食給舀走了,等回到了家才知道吃了這樣的虧上了這樣的當,再後悔卻是已經晚了。
白土山是有著年中在村子籌款建廟的經驗的,若說上一次是畏首畏尾、怕狼怕虎,而這一次卻是放開了手腳去做了。所以才想出了這樣的法子。幾天下來,已經籌了不少的錢,此外還有許多的糧食,具體是多少外人是不會知道的,不過明眼人能夠看得出來,用這些東西請戲班子來村里唱幾場大戲那是綽綽有余的。
在初五開春之際,也是這場戲開演的時候。白土山預計演五天正好到正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