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火葬(6)
6)
雖然拉著窗簾,但通過窗簾已經能感覺得到天要將明的氣息了。孫寡婦醒得很早,這些天她都沒有睡好。心眼小心計多的人常睡不好覺,即使沒有什麼事兒也會無端的生出些事來。對這樣的人,睡不好覺本也活該。
可是,她若睡不好了,卻也不讓別人睡好覺了。推了幾下,把那枕邊人給推醒了,說道,「你那兒子,還當不當你是他爹了,咱得找他去。」
「這一大早的,你咋說這樣的話。」白老漢剛醒,還有些迷糊,說道,「我咋就不是他爹了?」
「哼!——」孫寡婦一副輕蔑的語氣,拉長了音,說道,「我看哪,你還當他是你的兒,可人家當不當你是他爹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說那妖媚子生娃的時候吧,連吱都不吱咱們一聲。要不是桂花說了,咱都還不知道這事呢!我這做後娘的就不盼著他孝順了,就是你這做親爹的,他十天半月還不來看你一趟呢!」
「這還不都是因為——」話說了一半,白老漢不想和孫寡婦爭吵,就把下半句話咽了下去,只是說道,「他做了廠長,整天介忙的很。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了,我還想躺會兒呢!」
既然是打開話匣子了,孫寡婦那肯罷休,依舊說道,「是哦,當上廠長了,能掙大錢了。就不認你這瘸腿的爹了。咱可不能便宜了他們!」
「這家里才消停幾天,你又想咋的了?」白老漢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說著,孫寡婦硬生生的抹下幾滴眼淚來,「你看咱住的這半邊屋子,比住窩棚還要難受呢!我可听說,你那不孝順的兒子開了春可就要蓋大瓦房了。」
「當初是誰把他們兩口子給攆走的?現在咋好意思去和他們一起住?」經孫寡婦這麼一折騰,白老漢已經沒有絲毫的睡意了。起身掀開窗簾,過真天已亮,只是這屋里還有些暗。打開了燈,就準備要穿衣起床了。
「我啥時候說要和他們住一塊兒了。」孫寡婦爭辯道,「看他們過得這樣滋潤,我是想給他們要幾個養老的錢。」
「啊!——」白老漢坐到炕上正系扣子,系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想不到孫寡婦竟動了這樣的心思。說道,「那不成,我現在手腳都能動。給娃要這個錢做啥?」
孫寡婦也坐了起來,說道,「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他給你一分錢,你就省一分錢的氣力。他給你兩分錢,你就省兩分錢的氣力。你不瞧瞧,你這把糟骨頭還能蹦達幾天。」
「就蹦達幾天就算幾天。你想要你就要去,反正啊我是拉不下這臉。」提鞋下了炕,白老漢要出門時,扭頭對孫寡婦說道。
孫寡婦看白老漢要出門,就問他,「這一大早的,你要干啥去。」
白老漢頓了頓,卻假裝沒有听見,裹緊了那件破棉襖就向外走去了。
這一日與前些日子比起來,的確是起得早了些,要是孫寡婦不說那些話,或許他還能在被窩里賴上一會兒。可是在听到那些話後,即使睡的是龍床,也不想多呆半刻鐘了。
骨子里,白老漢是厭惡這個女人的。當初和她結婚僅僅是為了遮蔽那段天理不容的孽情。而今那件丑陋的事情的暫時不會有浮出水面的危險了。但其它的煩惱卻接踵而來。這女人天天吵嚷,白老漢的耳根難得一日清淨。白日里,對這樣的女人,白老漢連話都不想和她說一句,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可是到了晚上了,當和這樣的一個女人睡在同一個炕上時,卻又去摟她、模她、和她做那些事情。生活也就是這樣的生活,日子也就這樣的日子。過著就過著吧,活著就活著吧。思考它們的意義是高閣里那些閑人們的事情。
白老漢起得這樣早,是要趕去村郊雞場的。雞場養的雞過真比家雞肯下蛋,才不長時間,他們就已經積攢了半間屋子了。白土山給他們說,年前收雞蛋的就會來。雖然街坊鄰居、四里八村的都買了一些去,但都是三斤五斤的去買,這些都是小頭,那專門收雞蛋的才是大頭。不單是白老漢一個,其他戶也盼著那收雞蛋的人早些來,他們來了這一個個雞蛋就能換成一張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了。
早晨的白家莊籠罩在冰冷的霜氣之中,在層層的霜氣之間,枯樹、土屋、草垛乃至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凌,這村子就像是被冰凍了一般。除了白老漢,大街上再無其它的人,他蹣跚地走著,除了公雞打鳴便是他的腳步聲了。不過,那腳步聲愈來愈小,他也愈走愈遠,很快就在這霜氣消失了。
這時候,東天里出現了一抹紅霞,起初,她看起來毫不起眼,嬌弱得如同蹙眉的女子,可它是終究能夠強大起來的,她也能把這冰冷的村子給融化掉。也許現在你還不相信,但過一段時間之後,看她鳳冠霞帔、光芒萬丈的模樣,整個村落,整個大地在她的照耀下,煥發著勃勃的生機與活力,你就該知道她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