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第四節兩家鄰居仇恨深冤冤相報起禍根
鄔葉榮原來穿的是舊式長棉袍,頭戴一頂「狗鑽洞」式的黑線卷筒帽。浪客中文網土改隊來到她家後,他妻子趙巧巧,心靈手巧,針線活超群,給他做了一件灰色對襟短棉襖。他向左裕中要了一頂灰色棉軍帽;左崇盛又給了他一根軍用皮帶,經常捆在腰里;左裕中又找武裝部長要了一條三八長槍,讓他斜掛在背後,完全把鄔葉榮變了個樣。
鄔葉榮中等身材,白白淨淨,不像個粗人,倒有點像個白面書生。美中不足的是兒童時期,頭生癩痢,成人之後頭發稀少,為了遮丑他一年四季戴點帽子,他不熱心做農活,常揹個撒網到湖邊打漁模蝦。早晨到菱湖街上賣了魚蝦,就鑽進賭博場推「牌九」,有時晚上也不回家。這次工作隊來了,才把他拴在了家里。解放後,他動員別人去上掃盲夜校,他本人未去听一次課,但他胸前的口袋上,常掛一支鋼筆,下襟的兩個大口袋左邊裝的是一個筆記本,右邊裝的是一個竹筒水煙袋。像今晚上開會,他的面前還是放著鋼筆和筆記本,他還不斷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像是在做筆記。但他寫的是別人看不懂的象形文字。如豬、狗、雞、鴨、太陽、月亮等。當他听到會場上有不少人不主張把鄔德宗劃地主,而主張劃小土地出租時,他把竹筒水煙袋又往桌上一頓說︰「鄔德宗有這麼多金銀還不劃地主,我這個代表組長也不當了!」他說著就起身準備走。向志民馬上把他按住坐下來說︰「葉榮同志,莫著急,討論工作嘛,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說,我們還是慢慢討論吧!」
鄔葉榮之所以一定要把鄔德宗劃地主,內心深處是為了報仇雪恨,要把仇家打入八層地獄。他家和鄔德宗家是幾代人的冤仇,他想的是利用這次土改出口惡氣,才對得起列祖列宗。可是左裕中和工作組的不少人並不知道兩家幾代人的矛盾,而認為鄔葉榮是立場堅定,對地主階級斗爭堅決。左裕中還認為這大一筆財產追討出來,祠堂村的貧雇農會得到很大的實惠,對工作隊來說,也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所以也支持把鄔德宗劃地主。向志民說︰「我堅決不同意!土改工作還是應該按政策來,不能搞捕風捉影的事。」鄔春田接著對鄔葉榮說︰「葉榮呀,你家和鄔德宗的仇結,應該是宜解不宜結,你硬要把他劃個地主,這冤冤相報何時了?」鄔葉榮听了火冒萬丈,把桌子一拍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是在公報私仇?…」左裕中連忙阻止鄔葉榮說下去。這時意見針鋒相對,會議形成僵局。王元成站起來,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建議說︰「我看不用爭了,明左隊長把這個問題報告工作團,由陳副縣長和左政委斷定吧!」不少人附和說︰「只有這樣吧!」
左裕中隨聲結論說︰「我們定不下來,就去請區委和工作團作主吧。」
向志民說︰「那還有鄔秀山、鄔石滾劃不劃地主的問題呢?」左裕中接著說︰「對!我們接著討論這兩家吧!那先討論鄔秀山。」
副組長向志民和袁夢賢是住在小烏 樹灣鄔善永家的。鄔善永是小烏 樹灣的貧雇農代表。所以左裕中先請他發言︰「大叔,你跟鄔秀山是鄰居你談談吧!」
鄔善永是副組長向志民的根子戶,也是現任鄔渡鄉鄉長鄔子榮的父親。他現年五十二歲,瘦長個,削長的臉龐上皺紋很多;身穿老式長棉袍,頭戴舊卷筒絳色氈帽,他把手中的水煙袋還給鄔葉榮,干咳了幾聲說︰「鄔秀山與我家幾代人是鄰居,我與秀山又是同齡。做伢就在一塊玩」接著鄔善永談了鄔秀山家的情況。
鄔秀山一生老實巴結,夫妻二人勤扒苦做,簡吃省用,種有三畝水田,喂了一頭耕牛,既沒有雇長工,也沒有放高利貸。兩個兒子在外面鬼混,大兒子當了三年偽鄉長,二兒子當了兩年偽保長也沒發到什麼財,但遭老百姓痛恨是實。大兒子鄔金山讀了兩年私塾,日本投降那年,他有十七歲,由親戚介紹到東縣城一家鐘表店當學徒。偽縣長朱清宇有塊金殼子懷表經常壞,修了多次還是不行,但經鄔金山一修,就一直走得很好。自此朱縣長看中他這個人才,跑到店里來問他︰「你不修鐘表行不行?你去當我的副官好不好?」鄔金山連忙說︰「您看得起我是我的福分,我願意,我給您做牛做馬也可以。」于是鄔金山就去縣政府听差了。他為朱縣長鞍前馬後干了一年多,朱縣長認為這個小伙子,既勤快又精明過人,于是問他︰「金山呀,你想不想當鄉長?」鄔金山一听高興得跳起來說︰「縣長,我該不是做夢吧?」朱縣長笑著說︰「是真的。」鄔金山連忙說︰「我干,我干!」朱縣長說︰「你的家鄉菱湖鄉有個空位子,我想叫你去。」菱湖鄉在日本佔領時,叫菱湖區,下轄七個聯保、三十二保;解放後又叫菱湖區。國民黨時才叫鄉,但轄區規模,從來沒有變化。鄔金山听說能到家鄉去當官,高興萬分,連說︰「那好,那好!」朱縣長又說︰「好是好,不過要有三百塊現洋打點。」鄔金山說︰「不花錢是不行的,我懂。」朱縣長又說︰「我一個人說了不算數,還得跟黨部書記長疏通。」鄔金山說︰「三百塊現洋冒得問題。」朱縣長說︰「那好,話就說到這里,你趕快去籌錢吧!」第二鄔金山就找民間錢莊,借回了三百塊現大洋的高利貸,他當就把錢交給朱縣長了。一九四七年陽春三月,桃紅柳綠,風景宜人。鄔金山騎著棗紅馬,帶個勤務兵到菱湖鄉去上任,此時此景可說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他昨在街上買了一套藏青色的中山服,加一頂灰色氈禮帽,打扮得像個政府官員的樣子。在馬後緊跟慢跑的勤務兵,身穿黑色軍衣軍帽,後面掛有一支盒子炮,不停的左右搖擺。當時鄉政府的編制有三個鄉員和一個鄉隊副,另有一個三十支「漢陽造」的鄉中隊。由于都是黑衣黑帽,老百姓叫這些人為「黑狗子」。
鄔金山原以為三百塊現洋,上任幾就可撈回的,不料新四軍的菱湖游擊隊,在菱湖四周農村活動猖獗,鬧得鄔金山的鄉政權不能安全的執政。偽鄉長撈錢只有三條途徑︰一是攤派壯丁任務時,二十個下達任務二十一個,吃一個空缺。因為壯丁可以花錢買人頂替。開始是買一個壯丁需要一百五十塊現洋,後來降到一百塊現洋。二是催繳地方稅捐時,任務加碼,超過歸己。三是在地方斷官司,偏袒的一方暗地塞錢。一個偽鄉長如果太平執政,撈三百塊現洋還高利貸是不費吹灰之力。但鄔金山沒有想到農民、商戶在**游擊隊的撐腰下,公開抗丁、抗稅、抗糧不說,**的游擊隊一搞就模到鄉政府把槍擼跑了,鄔金山是兩次翻院牆逃月兌的。他買官借的高利貸是半年還本付息的,由于沒有按時償還,就不斷有人來逼債,他只有多說好話,暫時把來人敷衍回去。同時他手中有槍,債主也不敢逼得太急。不料到了一九四九年三月,東縣的偽政府要向南方逃跑,朱縣長要鄔金山跟他一塊走。他開始不想走,但想到如果不跑,那三百塊現洋的高利貸哪有錢還?于是鄔金山帶著妻子和兩個小孩跟著國民黨部隊跑到台灣去了。
二兒子鄔銀山讀了三年私塾就不願月兌鞋襪跟父母一塊種田。他一心在東縣城和菱湖港街上包攬官司賺幾個小錢,然後賭場進、酒樓出,還常常跑回來要父母賣豬、賣雞把錢他用。一九四八年他又在東縣城帶回了一個十八歲的老婆,叫封金梅,是縣城一家大百貨商店的千金,算是金枝玉葉的大家閨秀,全靠兩個老人養活。大兒子鄔金山當了菱湖鄉的鄉長後,就任命鄔銀山當了第十九保的保長。十九保就是現在的祠堂村。當時當保長撈錢只有一個門路就是抽壯丁的任務加碼。國民黨抽壯丁的規矩,開始是「四抽一」就是兄弟四人的家庭,攤一個壯丁任務。一九四八年以後,改為「三抽一」,不願當兵的人,可以拿一百塊現洋買人頂替。有一次鄉政府下達十九保的壯丁任務是十個,鄔保長與自己的大哥打了招呼,把壯丁認為由十個加到十二個,他吃了兩個空額,貪污了兩百塊現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丑事曝光之後,祠堂村是罵聲一片。所以解放後,清匪反霸一開始,就把他捉到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