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第十二節鴛鴦戲水紅羅帳幽蘭魂斷食堂梁
前幾,左裕中上任區長之後,就馬考慮與鄧幽蘭打月兌離再與何毓華結婚。左裕中的妻子鄧幽蘭在區稅務所燒火,稅務所長葉寶生是有妻室兒女的人,他打起了鄧幽蘭的主意。有一,他跑到鄧幽蘭的小房里,把她按在床就親嘴,還解開她的扣子。鄧幽蘭大叫「來人!」,稅所會計馮靈芝跑來,他才溜跑了。這則黃色新聞被左裕中听了之後,他萬分地高興︰「老送來了離婚的理由,她勾引男人,水性楊花。」他馬上找左鐵山提出離婚申請,左鐵山也欣然同意,並安排新任區婦聯主任褚夢華,明去縣民政科領結婚證。
當下午,鄧幽蘭在稅所廚房做晚飯。褚夢華哼著「解放區的是明朗的……」,跳跳蹦蹦地跑進廚房,把一張離婚證遞給她。她正在炭火爐前炒菜;惠惠坐在旁邊小凳上,端著小木碗挑飯吃。鄧幽蘭接過離婚證,就塞進爐火中燒了。
褚夢華微笑著安慰她說︰「大姐!您還愁找不到個男的?我馬上給你介紹一個……。」鄧幽蘭冷冷地說︰「多謝您的關心,我正忙著哩!」
褚夢華走了之後,她把晚飯做好了,叫稅所的人吃了晚飯。晚飯她吃不進,就收拾廚房碗筷,內內外外打掃得干干淨淨。惠惠抱著一個老黃貓,坐在他宿舍門口玩。
稅務所的人,吃了晚飯,都去看區委會場的集體結婚典禮去了。稅所里只有鄧幽蘭和惠惠在廚房門口的小房里,沒有心思到那里去玩。房里沒有點燈,鄧幽蘭靠坐在床頭,把惠惠抱在懷里,她暗自悲傷,眼淚像串珠地落在惠惠的頭發上。惠惠不懂事,只催媽媽帶她上街玩。鄧幽蘭花哄惠惠說︰「乖乖,媽病了,不能上街去。」惠惠說︰「你病了?我不上街玩。」鄧幽蘭听了,抱著孩子哭出了聲,惠惠說︰「媽媽,你怎麼哭了?」鄧幽蘭連忙邊擦眼淚邊說︰「我冒哭哩,惠惠。」
這時隔壁區委會場上,內內外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會場里面,人面桃花泛紅光,歡聲笑語溢華堂。主席台上坐著區委書記左鐵山、新任縣委組織部長李懷德,區武裝部長柳洪斌。李懷德已任組織部長十多了,今他是特地從縣城趕來的。柳洪斌已通知他轉工業,過兩就要離開菱湖港了。由于參加婚禮的人多,主席台的長方桌上也沒有糖砣,茶水的準備。
左裕中和何毓華,左劍寒和李淑華,向志民和鄔瓊華,左崇盛和褚夢華,王元成和吳淑華,袁夢賢和周秀華,一律是灰色軍衣軍帽,像軍隊下操地列隊在主席台前。由于左裕中地位最高,他和新娘站在十二人的中間。
今左裕中穿得整整齊齊,寬闊而白淨的臉龐上泛著紅光,金邊眼鏡銀光閃閃;瘦長的身材套著筆挺的制服,胸前掛著一支派克筆金光耀眼,特別顯得英姿煥發,氣宇軒昂。他雖有二十六歲,看起來卻像二十歲的兒郎。何毓華十九足歲,梳著齊耳地兩根短辮,頭發上壓著一頂灰色解放帽。她苗條地身材套著銀灰色的新延安服,腳穿白襪加青面白底新布鞋。那個時代的女干部,都以這樣穿戴為時髦。
今是柳洪斌主持婚禮,李懷德和左鐵山當證婚人,前面說過鄔葉華和左縣長的結婚典禮,那個時代干部結婚都是那個樣子,今就不用重復了。
區委會場與稅務所只隔兩棟房子,會場上的婚禮盛況,住在稅所食堂小房的鄧幽蘭母子听的一清二楚。晚上十點鐘的樣子,隔壁會場里寂靜無聲,稅所的人也都回來睡覺了,只有稅所會計馮靈芝到廚房里看了看,又到鄧幽蘭小房里說了幾句話,就回到前面的宿舍里去了。她和柳洪斌是去年秋結婚的,現在還沒有孩子,所以他們夫妻倆是住在稅所的。、
稅所的人睡靜了,鄧幽蘭安排惠惠在自己身旁睡熟了,但她還靠坐在床頭哭泣。她特別感到冤屈的是左裕中說她勾引稅務所長,是個不正派的女人。左裕中為了離婚找借口,如此誣陷他,她實在是受不了。她現在抱定了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哽咽著,俯身親了親兒子熱呼呼地臉蛋,小聲地說︰「惠兒呀!媽媽沒有把你養大就走了,媽媽對不住你呀!你跟你爸爸好好過,放乖些!」她說了翻身下床,從墊絮底下翻出一根早已準備好的麻繩。她模出小房,把房門輕輕掩上。小房出門就是廚房,窗外月光照得廚房里灰蒙蒙地;兩只常駐灶台的蟋蟀,不停地嘰嘰呼叫。
鄧幽蘭站在切菜常坐的木凳,把麻繩挽上橫梁,然後套上自己的頸脖,咬牙閉眼地蹬倒了木凳,「 ?」一聲,嚇得兩只蟋蟀也不做聲了。由于廚房是在後院,干部宿舍都在前廳,稅所的人听不見後院的聲音。鄧幽蘭蹬倒木凳,兩腿抖動了幾下,就不動了,像一條大干魚掛在橫梁上。
時間到了半夜,惠惠一覺醒來,伸手模媽媽,他模不到,就爬起來找。他穿不到衣服和鞋襪,就赤腳下床找媽媽,蹲在床邊的大黃貓,「喵——」的一聲跳下床跟著他。他邊哭邊到廚房找媽媽,看見一個人影吊在橫梁上,窗外的月光讓他認出來了。他高聲哭叫,並跑攏去把媽媽的兩條腿抱起來,不停地呼叫媽媽。「媽媽你下來呀!……」惠惠抱著媽的兩條腿,哭得聲嘶力竭並暈死在地,只有大黃貓睡在他的身邊。
亮了,稅所會計馮靈芝總是第一個起床,她到後院廚房來,發現鄧幽蘭母子慘景,她的心差點驚得跳出來了。她向前廳大叫一聲︰「出大事了啊——」,拿把菜刀站在木凳上,砍斷麻繩,抱著鄧幽蘭慢慢躺下來,又抱起小惠往衛生所跑去。
葉寶生第一個跑到廚房來,馬上把鄧幽蘭抱到她的床上。他上個月由于調戲鄧幽蘭,受到降職處分,雖然降為付所長,向志民任所長還未到職,所里工作還是他負全責。他馬上派人上街買棺材和衣服,為喪事忙上忙下。區委領導左鐵山、柳洪斌、左裕中都來了,把廚房里擠得滿滿的。
左裕中跑來看一眼,淡然地說︰「這是你自己撬死喲——」他說著听說惠惠衛生所急救,他馬上就往衛生所去了。鄧幽蘭簡單的喪事,在葉寶生和馮靈芝的操辦下,就剩下出喪了。葉寶生原計劃是送到鎮東殺人凹去埋的。烏 樹灣的鄔葉榮听到消息,趕到稅所來說︰「左區長跟我們祠堂村的群眾有感情;他們都是外鄉人,就把他夫人葬到我們亂葬崗去吧!」葉寶生和馮靈芝也覺得這樣很好。搬運站的四個工人,早已拿著繩索、木杠在棺材邊站著的,于是抬起棺材往祠堂村去。鄔葉榮抱了一捆錢紙在前面引路,沿路走,沿路撒錢紙。馮靈芝抱著頭扎白紗布的惠惠;她手拿著引路幡走在第二。六個人的送葬隊伍,穿進菱湖港的西街,沿著河堤往祠堂村的亂葬崗去了。
由于農村喪事的習俗未改,死人的棺材,起碼要在野外炕一年,並要在冬至以後入土,所以亂葬崗從土改開始,這里已有六口棺材擺在那里,今鄧幽蘭來,就是第六口了。這六口棺材,四口是**政府槍斃的,二口是懸梁自盡的。
鄧幽蘭死後,何毓華不願撫養惠惠,左區長無法,只得叫通訊員把惠惠送到縣委會,交給李懷德的妻子武清梅,每月給二十萬人民幣。武清梅自己有兩個腦癱的兒子,還有左鐵山抱養的一個,也給她撫養,兩個大人加四個小孩,就窩在縣委會後院的一間房里,活像個小幼兒園。
祠堂村土改工作組的袁夢賢,他已安排在區政府擔任了文教助理,住在區政府的一間小房里,他和周秀華昨夜已洞房花燭,一清早就听見大廳里有人吼叫左裕中的前妻鄧幽蘭死了,他立刻跑到稅所去看。他認為左裕中換老婆太絕情了,非常同情鄧幽蘭之死。他是個讀了五年私塾的高中生,懂得一點古文。春節前左縣長和鄔葉華結婚,他去縣政府參加了婚禮回來,他對很多干部進城之後,換老婆的現象心懷不滿,連夜填了一首詞叫《換老婆》。今又踫上鄧幽蘭之死,他又填了一首詞叫《悼幽蘭》。
江城子?悼幽蘭
枕前發願兩茫茫,嘆孤雁難成雙。遇負心漢,無處訴衷腸。古有香蓮萬般冤,鄧幽蘭更淒涼。夜來魂斷食堂梁。苦嬌兒,哭喚娘。豫東高堂,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子思母,明月夜,鄔渡鄉。
袁夢賢今晚,也是把這首詞記在日記本上,只是遇上知心好友,拿出來共同欣賞下,也沒料想到,一九五五年肅反時,他因這兩首詞惹下了塌的大禍。
這上午,向志民趕到稅務所上班,就踫上鄧幽蘭這樁慘事。他幫助理料完喪事之後,就到區政府去把行李和日用品搬過來。不料他上班第一,就與左區長和付所長葉寶生發生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