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作客葉府•上
穆府的大夫人葉氏立在門前，消瘦的身子外裹著件紫檀色繡雲紋的絨衫。
論容貌，她或許弱薛氏一分，但論及氣度風采，薛氏又不及她的千萬分之一了。
縱是不喜，穆崇義還是斂住了一腔怒火，道︰「你來做什麼？」
葉氏緩緩走進屋，將一封書函放在凌亂不堪的小桌上，道︰「方才哥哥遣人送了封信來，說是許久未見，邀請我們到葉府作客。」
穆崇義忙展開書信，掃了一眼信的內容，不住點頭︰「也好，也好，我也許久未見東菊兄了！」
葉氏淡淡道︰「去或不去，都隨你的意。」看一眼自己的女兒，她道︰「青顏，娘帶你走。」
走出靜心齋，穆青顏的手被葉氏拉著，即使在寒冷的冬日，手心的溫暖也抵過了身上穿的錦繡綾羅。
「娘……听說空無院換了個新丫頭照顧你，你最近可還好？」
葉氏輕輕攬住穆青顏的肩頭，道︰「我好得很。倒是你，听下人說最近你又惹事了。」
穆青顏一听，不由地撅嘴抗議︰「娘，若說委屈還好，惹事我可是怕了的。娘，你不知薛姨娘和淑容……」
葉氏拍拍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以牙還牙畢竟不是辦法，忍得一時是一時。」
穆青顏听了便不說了，一肚子苦水無法吐出，告別了葉氏，她便自己回到了芷香樓。
翌日清早，穆青顏在顯兒的服侍下開始對著花鏡梳妝打扮，想是去舅舅家做客，便按照平日里的裝束，一頭烏發梳成了個偏髻，余下的幾根頭發又辮作幾縷辮子垂在胸前。她里面穿了件月白色的衫子，外頭罩上一件丁香色的雲紋斗篷，整個人看去，雖不顯華貴，倒也清新可人。
隨顯兒走到穆府門口，那里已停了四五輛轎子，穆青顏上了自己的香轎，忽听外面的僕人發出一陣贊嘆之音，她掀開轎簾。
只瞧是姍姍而來的穆淑容，她今兒個盤了個低鬟髻，烏黑光澤的發髻上簪上幾朵翡翠做蕊、珍珠做瓣的花鈿作為點綴。她身穿銀紅衫子做里，外頭罩著件粉色刺金斗篷。
穆淑容盈盈地走一步，她頸上的一圈白羽也輕輕顫動著，似要化翼飛揚。
穆淑容今日的打扮，倒真像那三月里的桃花，艷麗至極。
穆青顏放下轎簾，心中突然萬般的復雜起來。她見穆淑容往日淡妝，今日卻這樣濃妝艷抹的，一雙鳳眼細長，媚態百生。
穆青顏突然想起從前不知是誰說過，穆淑容的眉目和薛氏的生得一模一樣，細細長長的，數不盡的風情。這便是狐狸精的模樣，會蠱惑男人，壞心眼多。
穆青顏原是對這樣的話不予理會的，但最近穆淑容和薛姨娘對她的敵意愈加明顯起來，自己已連連吃虧，不得不將她們娘兩往壞處想了。
一路的胡思亂想，時間到也過得快，沒多大會兒便到了葉府。
葉府府門前左右各置一只口含明珠的石獅，朱門高牆，十分氣派。
一個穿著錦袍，年齡和穆崇義差不多，但比穆崇義稍稍壯碩一些的老者已在府門前等候多時，陪伴他的，還有一個面容和善，體態端莊的婦人。
這二人，便是穆青顏的舅舅和舅母。
穆崇義首先下轎，見府門前的人，抱拳道︰「東菊兄，近來可好？」
穆青顏的舅舅葉翰文喜好賞菊，府中東面有個菊園，故以「東菊」自稱，這會子，他也面有喜色，回禮道︰「承蒙崇義老弟記掛了，咱們許久未見，這次得好好暢飲一回。來，府里請。」
穆青顏的舅媽許氏也道︰「你們一路行來，快到屋里吃口茶，歇息歇息。」
一行人魚貫進入府中，進到待客的西花廳，一一落座。
穆崇義拍了拍掌，兩個家丁聞聲抬著個紅布包裹著的大物件進到廳內。
葉瀚文遲疑道︰「老弟，這是……」
穆崇義呵呵一笑，道︰「上次來貴府作客，我就瞧著東菊兄這西花廳里，古玩盆景樣樣具備，缺少了一樣東西。這次來，光為了帶上這個大物件，路上怕過于招搖，便讓夫人女兒連貼身丫鬟都不要帶了。」「你們將這東西打開。」
一聲令下，兩個家丁便將紅布剝開，里面原是四扇印有梅蘭竹菊四景的屏風。
葉瀚文一時啞然︰「這……」
穆崇義走到屏風前，介紹道︰「東菊兄你看，這第一扇的梅是用紅色水玉雕刻而成的，加上黃金做的蕊心，栩栩如生。第二扇的蘭是用墨玉雕刻而成的，玉色深沉，十分雅致。再看第三扇的竹，則是用翡翠打造的。這最後一副，便是用稀罕的黃龍玉雕刻的菊，東菊兄喜菊，我便也是投君所好，將這屏風送上當作來訪之禮了。」
葉瀚文道︰「崇義老弟可真是有心。我前幾日正想為這西花廳添置幾扇屏風呢。」
「呵呵。」穆崇義回到座上，捋須笑道︰「東菊兄喜歡便好。」
此時穆青顏和穆淑容已經行過禮，許氏一直打量著穆青顏，視若珍寶一般，眼里眉間全是寵愛的色彩。
「我看這青顏，倒是愈加娉婷，愈加嫻靜了，看了真叫人喜愛呢！」
未等穆青顏說話，葉氏便開口了︰「嫂嫂，你可萬萬別夸獎她了，前幾日，這丫頭還惹她父親生氣好幾回呢！」
「喲。」許氏道，「還有這等事？」
葉氏輕輕一笑，緩緩而道︰「可不是。老爺氣得還說要將青顏送到你們這兒來呢。」
穆崇義沒料到葉氏會提昨日在靜心齋的事，見葉瀚文臉色突然沉下來，連忙解釋道︰「我那不是氣話麼，不當真，不當真！」
幾人說著話，薛氏和穆淑容便被晾在一旁。
說著說著，許氏一拍腦袋，道︰「唉喲我這記性，給兩個姑娘準備的禮物都忘了，知秋，將東西拿上來。」
「誒。」
被喚作知秋的丫鬟應聲端著個朱漆木匣進到廳內，打開來，里面是兩對精致的耳墜子。
還未等二人挑選，許氏突然面無表情道︰「青顏先挑。」
在場的人听了這話，都紛紛看向許氏，見氣氛一下子僵了下來，許氏嗤的笑了出來︰「我的意思是，青顏年長淑容一些，自古長幼有序，凡事，都得依著順序來才好。」
在場的人听了臉色顏色漸緩，一旁的薛氏心中卻萬分不快，許氏的話里有話她怎會听不出，她暗想淑容只不過是小青顏半歲，什麼長幼有序。
那許氏分明是想在她面前，替葉氏長長威風罷了！
匣子里耳墜子一對是梅花狀的，一對是圓珠形的，穆青顏挑了那對梅花的，余下的一對便留給了穆淑容。
葉瀚文道︰「這次請你們來做客，一是許久未見甚是想念，二是青顏和淑容已過及笄之年，卻還未許人家，我這做舅舅的也是著急，前幾日皇上下詔，將幾位還未娶親的王爺從各自的番地召回都城，凡四品以上官員的未婚女子都可以進宮參與選妃，此事你們可知？」
穆崇義點頭︰「前幾日上朝時听說了。」
薛氏道︰「我就說怎麼老爺下朝歸來那般高興，原是想著淑容和青顏有了歸宿，怪不得呢！」
「不過——」葉瀚文話鋒一轉，道︰「每間府邸只有一個名額，這你們可知道？」
穆崇義一听，驚異道︰「這我倒不曾听說。這麼說來，淑容和青顏只能有一個嫁入皇室了？」
一听這話，葉氏倒無甚異色，氣定神閑地端坐著。倒是薛氏，臉色一下青了。
許氏看著薛氏的異樣，不動聲色道︰「至于名額的事倒不用考慮什麼，自應該是青顏先嫁。倒不是因為我偏袒青顏，長幼有序，這是理所應當的。今兒在這里，就是為青顏出謀劃策，哪個王爺該嫁，哪個王爺萬萬嫁不得，一切都要考慮妥當。」
葉瀚文道︰「此番回到風麟的有三位王爺，分別是安成王、安義王和定西王。風麟城中，原還有有兩位王爺，岐王和永王。這安成王和安義王原是武將，因為軍功顯赫，故而受封成了王爺，此二人封王後，便樂于當下，不思進取，成不得氣候。而岐王和永王，雖是王室血脈，一人太過陰險，一人太過木訥，性情都太過極端了。」
穆崇義道︰「依你這麼說，便只有定西王了？」
葉瀚文點頭，道︰「這定西王是王世子孫，雖然番地在江國最西邊的潼州，然而此人年剛二十二歲，文武皆通，性情謙和，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若青顏嫁給他，必定一生無憂！」
話才說完，葉府的管家便來通報︰「老爺，定西王的馬到府前了！」
「真是說曹操到曹操就到吶。」葉瀚文起身，道︰「府前迎接定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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