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前,甘棠忐忑不已地候著,見到穆青顏從遠處行來,連忙行禮道︰「小姐。」
穆青顏冷冷地走過去,並不看著她,只抱著手爐,漫不經心道︰「我不在的幾日,穆府上下都還好吧。」
「都還好……不過……」甘棠吞吐道︰「自從顯兒死後,下人們都人心惶惶,都說……都說……」
有些不耐煩,穆青顏只道︰「說什麼?」
「說是大小姐心太狠,顯兒跟了你這麼久,竹園事件也並未落實,你就認定顯兒是凶手,讓她在雪中跪了三天三夜,寒冬臘月的不是讓她送死麼。」
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妥,甘棠忙補充道︰「這並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將他們的想法如實說來而已。」
自己太心狠?
或許是吧,那夜顯兒到芷香樓求自己救她一命,因為想到她的背叛,自己是狠心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讓她落到薛氏母女的手中,任其宰割——可是看到雪地上那個「忠」字時,從來未有的悔恨排山倒海而來之時,自己心中的痛又有誰知道。
薛氏母女真是厲害,就是顯兒死了,也要用她來摧毀自己,讓自己落得個心狠手辣的名聲。想到自己和顯兒雙雙落入她們的計謀中,一個毀容一個死了,到這時,那穆府中的人還只當她們是聖人,自己是毒蠍,想到這些,嘴角延出一絲苦意,良久,好不易將萬種情緒收起,穆青顏淡淡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甘棠臉上的憂愁愈來愈深,她道︰「我也是那些人心惶惶的下人中的其中之一。可是我怕的不是你,而是二夫人和二小姐,我怕我是下一個顯兒,所以我來找你,乞求你能幫幫我。」
原以為甘棠是愚鈍之人,可此時寥寥數語,便可看出她是個頗具智慧的丫鬟,可是她的誠意自己卻無法看到,穆青顏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已是自身難保,逼不得已才到舅舅府上,我如何保你?另外,我听說父親有意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此事可真?」
「老爺吃醉酒時是說過一次,可酒醒後也沒再提。」
酒後吐真言,父親只是礙于舅舅的權力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見穆青顏沉默了,甘棠道︰「我知道,你懷疑我的忠誠,懷疑我是和二夫人她們一伙的。那夜竹園,是我替你推的秋千,可我真的不知那秋千的繩子被人用刀割過,若我說的是假話,便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行了。」
穆青顏從袖中納出一封書信,遞給她道︰「發誓也無用。你將這封信替我交給大夫人。記住,萬不得給他人看了。」
听她說得這般重要,甘棠便將信函小心翼翼地收好,想到出來有段時間了,便行禮要走。
突然看見她手中提著一方藥草,穆青顏問︰「你被遣到紫金院伺候二夫人了?這藥是替她買的?」
甘棠輕輕搖頭,道︰「我被調到空無院伺候大夫人,自從小姐走後,大夫人就病了,這藥是替她買的。不過小姐也無需太擔憂,大夫人只是輕微的頭疼,吃了藥便會好。」
甘棠辭別後,穆青顏沉思片刻,先是擔心了自己的娘親一會兒,又想到突然到來的甘棠,自己想將薛氏母女扳倒,而身卻在葉府,是需要有一個人埋伏在穆府,替自己打探消息,傳遞消息。
可這個甘棠是否可信,憑她的一句毒誓是得不到什麼證明的。
畢竟,這世上,不怕死的人太多了。
自己給她的那封信,口上千囑咐萬囑咐,就是讓她知道那封信很重要。但實際上,信上無非六個字。
女兒安好,勿念。
以此試探她,待她通過考驗,再用她這個人也不遲。
忽然覺得自己身後有一雙眼楮,穆青顏急忙轉身,卻半個人影也沒見到。
放眼四周,除了自己也再無別人,可是為何,會有窺視的感覺呢。
天色漸沉,寒風吹起,感覺周身有些冰涼,穆青顏挪動雙足,便進屋去了。
翌日,天氣轉寒。
穆青顏待在廂房中,倚在一張雕花木椅上,手里翻著一本書,旁邊的火爐里柴火燒得正旺,發出茲茲的熱烈的聲音。
身上暖暖的,穆青顏看著書,一會兒便疲倦了,睡意漸濃,正想在椅上小憩一會,她忽地睜開眼,打量著房間各個角落。
不知怎地,和昨日一樣,又有被窺視的感覺。
穆青顏頓時睡意全無,起身往許氏的院子趕去。
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讓舅母知道,也好仔細查一查。
去到許氏的院子,卻听知秋說,葉瀚文和許氏到別的府邸作客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無奈,穆青顏只好又回自己的廂房去。
腳還未踏進房中,看見里面的人,驚異、欣喜、苦澀,千種萬種滋味頓時涌到心頭,穆青顏下意識的遮住自己的右頰,想到自己戴著紗巾的,她又將手放下,痴痴地喚了一聲,
「衍哥哥。」
林衍抱著手站在房中,眼楮直盯著穆青顏的臉,皺眉問︰「許久未見你,听說你受傷了?」
穆青顏走進屋,神色黯然,並不作答。看到朝思暮想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想模模他的臉,不料指尖還未觸踫到他,他便往後退了一步,埋怨道︰「你也知道,因為我們兩家的關系,要見你一面可真不易,方才我都是趁你舅舅他們不在,偷溜進來的。」
穆青顏尷尬地收回手,道︰「委屈你了。」
林衍神色復雜的看著她,忍不住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
心一下懸起,最怕的就是他看到自己的模樣,可是自己也總不能永遠隔著一層紗與他相對,穆青顏緩緩地抬起手,在他的注視下,將面紗揭下。
揭下面紗之時,穆青顏的心驀然涼了,她看到林衍的臉色掠過一絲厭惡的表情。
他是嫌自己丑了?
不敢問出口,穆青顏倉皇不已,拿起桌上的一個荷包,遞給林衍,道︰「這是我送你的,你……」
林衍不耐煩地打斷她︰「我今日來並不是要你的荷包,只是想將我們的關系做個了斷。」
穆青顏愣住,兩眼空洞︰「……我們的關系是什麼,什麼又叫做了斷?」
林衍冷哼︰「我們的關系是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裝什麼糊涂。至于了斷,就是再不相見,相見也只當是陌路人。你我不要再有任何牽連,你可听懂了?」
「為什麼……」穆青顏將荷包緊緊壓在胸前,仿佛一不小心,抑制不住的悲痛便會如鮮血一般流淌出來,她低聲喃喃︰「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
「為什麼?」
林衍提高聲音,拿出一面鏡子放在她面前,道︰「你看你這模樣,我還怎麼喜歡你,我怎麼可能還喜歡你?」
穆青顏看到鏡中的自己,臉頰上的那兩點疤痕,像血紅的淚滴,附著在她的臉上就是滴落不下。
想到自己為了這麼薄情寡義的人被穆淑容利用,被她騙到竹園。自己挨罵受訓,滿月復委屈,容顏被毀都是因為他!可此時他不但不給自己安慰,反而說出那麼禽獸不如的話。
悔恨。為什麼那麼多年自己都沒有識破他的丑惡嘴臉,為什麼自己現在要這般低聲下氣的央求他?
此時此刻,右頰上的疤痕是淚,更是恨意凝結成的印記。
穆青顏猛然抬眼,直視著那張丑惡的嘴臉,切齒︰「你要一刀兩斷是嗎?」。
林衍驚住,見穆青顏拿著把繡花用的剪子撲向他,嚇得大叫︰「你瘋了?!」
嚓一聲,卻是一縷頭發被剪下。
穆青顏捏著那縷頭發,冷笑︰「你以為我會殺了你?我倒是想,可殺了你我也得賠命,不值得。」
轉身將頭發丟入火爐中,她一字一頓道︰「我會日夜詛咒你,咒你形同此發,不得好死!」
「瘋子……」
林衍嚇得臉色發白,半天憋出一句話,提著衣角狼狽而逃。
「要不是淑容說要我跟你說清楚她才嫁給我,我瘋了才會來這兒!」
林衍最後的話漂浮在屋中,話音久久不散。
又是穆淑容,她倒真是咄咄逼人,不將自己逼到死角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她以通過林衍的一番羞辱,一番薄情,自己就會想不開,受不了,上吊自殺讓她逞心如意麼。
她也太小看自己了。
穆青顏將面紗重新戴上,突然听到門外響起了幾聲掌聲。她回頭,只瞧潘紹立在房門外,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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