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時,一輛轎子從穆府出來,穿過滿街彌漫的冰冷的寒霧,冷冷清清地落在了葉府府前。
葉瀚文等在府門前,看到從轎上下來的人後,抑制不住的心疼從臉上顯現出來。
「舅舅。」
穆青顏手上拿著個包袱,待那穆府的車夫一走,就剩她孤零站在那里。
葉瀚文忍住,不去看她臉上的疤痕,他道︰「青顏,怎麼這麼早就匆匆趕來,舅舅令人去穆府接你就好了。」
穆青顏看著面前的老者,她知道,自己的舅舅心疼自己,遠遠勝過了自己的父親。
本來不想來葉府叫他們見了傷心,但逼不得已,穆青顏淡淡的笑道︰「我這樣子,要想不讓街坊們知道,便只有趁天明之前趕來了。」
葉瀚文一時啞然,半響,他接過她手上的包袱,道︰「外面風寒,快進來吧,你舅母在房中等你呢。」
葉瀚文知道穆青顏喜歡清靜,便將她的房間安排在東邊菊園里。
穆青顏隨他進去,推開門,便瞧見許氏正在房中焦灼的來回踱步。
門開的剎那,許氏的欣喜的神色一下凝注了,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她上前幾步將穆青顏摟在懷里,哽咽道︰「是舅母不好,就該早些讓你來葉府的。」
葉瀚文嘆了口氣,緩緩地闔上門出去了。
穆青顏安慰許氏道︰「舅母,別傷心了,傷心也無用。」
許氏連忙揩去眼淚,扶著穆青顏到桌邊坐下,拉著她的手,道︰「好,不傷心,不傷心。」
見只有穆青顏一人,許氏又問︰「那個和你形影不離的丫頭呢,怎麼沒將她帶來?」
穆青顏垂下眼,輕聲道︰「帶不來了。」
許氏頓悟,咬牙道︰「那賤人,真是心狠手辣,我真恨不得將她給殺了!」
穆青顏環顧房間里的擺設,覺得有些異樣,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許氏道︰「舅母怕你見了傷心,便吩咐下人將這房間里大大小小的花鏡、鸞鏡都收起來了。」
穆青顏神色淒涼,道︰「舅媽,其實沒必要的。」
「我還替你準備了一樣的東西。」許氏說罷,轉頭對門外道︰「進來吧。」
丫鬟知秋應了一聲,端著一件東西進到房里。
「這是?」
穆青顏看見是一塊淡紫色的紗巾,疑惑道。
「這可是舅母費盡心思幫你準備的。」許氏將紗巾蒙在穆青顏的面容上,僅露出了她的一雙眼楮,道︰「你只要用這一雙清幽幽的眸子,便可以將這風麟城中其他的女子給比下去。臉上的疤痕便也不是問題,你照樣可以參與選妃。」
穆青顏愣住了,許久才道︰「舅母,我是不能去的了。我知道父親的心思,只要我一離開穆府,他便會找個借口不再認我這個女兒。選妃的名額,便是穆淑容的了。」
「她休想!」許氏一拍桌,本是怒意盈胸,看了看穆青顏,便緩和了語氣道︰「青顏,這事舅母有辦法。朝廷下的旨只說每間府邸未婚的女子,並沒指定要大臣們親生的女兒才可以。你舅舅是朝廷一品太師,自然也是有名額的,而我又無子女,青顏,你便可以以葉府小姐的身份進宮選妃。」
穆青顏有些神思恍惚,只道︰「舅母,容我再考慮考慮。」
「也好。」許氏想她是還記掛著林衍,便不勉強她,先讓知秋下去,繼而自己也走了。
「舅母就不打擾你了,這幾**受了許多苦,需要好好休息。」
就這樣,穆青顏在葉府住下了。幾日以來,倒也還風平浪靜,只是不時有一些關于穆府的消息傳入耳里。
听說,穆府老爺要將大小姐穆青顏的名從家族冊子上除去。
這是為何。
只因不孝二字。
諸如此類的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穆青顏想要不听到都難。
不孝,果真是個不錯的理由。
紅唇上揚,面對流言總總,她早已習慣了置之不理。
對于那個家,她心中唯獨剩下了仇恨二字。
縱然如此,府中愛嚼舌根的丫鬟還是叫許氏給查出來,狠狠地處罰了一頓。
這日,見外頭有難得的冬陽,穆青顏走到菊園里,抱著個手爐,披了件紫羅蘭色的斗篷,那顏色同她面上蒙著的淡紫紗巾相得益彰,本是蒼白如紙的人,這會兒在青暖的陽光下,臉上倒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園中百菊已敗,前幾日堆積的雪,這會兒也融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水窪映著青天暖陽,澄澄透亮,可照人影。
興許是許久未見和鏡子相關的事物,起初穆青顏只是滿目慵懶的閑散的走,見了一個初雪化成的水窪,緩緩地蹲,望著水鏡中的女子,蒙著臉,看上去倒也正正常常,沒甚丑陋之處。
可若是揭下臉上的這層薄紗呢。
穆青顏的手剛到臉旁就頓住了,水鏡里出現的男子的臉,不禁讓她心一驚。
急忙起身回轉,她看清來人的相貌,愈加驚愕。
「王爺?」
定西王潘紹背手立著,一張輪廓俊朗的臉總是那般雲淡風輕,此時薄唇淺揚,道一聲︰「穆小姐。」
他……怎麼會……穆青顏不由地撫上自己臉上的薄紗,遲疑道︰「王爺怎會……」
潘紹笑︰「看你的眼楮便認出來了。」
自己和他無非見過一兩面,有那麼熟悉麼……穆青顏見面前的人目光牢牢鎖著自己,目光相見的剎那,她竟看到自己在他眸子中的影子,不由地側了側頭,垂眼道︰「王爺倒是好眼力。」
「不過——」潘紹話鋒一轉,「現在你的眼楮里倒比上次見到時多了一些東西,一分慵懶依舊,一分淡然依舊,但那剩余的怨恨卻又從何而來?」
自己的心事突然被人看穿,有些憤怒又有些不知所措,穆青顏愣在原地,為了避開他刁鑽的問題,便道︰「王爺時常來葉府作客,看來舅舅和王爺的交情是十分好的。」
「葉大人足智多謀,這樣的人才在當今朝堂上屈指可數。」潘紹不動聲色,道︰「有他助我謀劃東宮之位,事必成也。」
話語雖是平靜,卻足足將穆青顏震住半響。
「被嚇到了?」
穆青顏輕輕地搖搖頭,只道︰「謀反之心,謀反之事,歷來數不勝數,不足為奇。」
一听這話,潘紹饒有興致地打量面前的女子良久,突然靠近她,耳語一般道︰「算不上謀反,只是奪回自己的位置罷了。」
奪回自己的位置……想起自己在穆府的處境,這個男人……不將自己惹得惱怒是不會罷休了,穆青顏赫然抬頭,目光炯炯,雖然無法看到,她的唇角微揚,道︰「既然王爺見人一面就可以知人肚腸,王爺便猜猜,我會不會將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潘紹朗然大笑。
「這叫什麼問題。我既然將秘密告訴你,這便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了。你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可記住了?」
說罷,他便抬腳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首,帶著些許霸道的口吻,道︰「還有,記住,下次再見我時,叫我潘紹。」
穆青顏一臉惱怒的站在原地,自己本想反擊,倒被他給教訓了。還說什麼同在一條船上莫名其妙的話。
這時,知秋走過來,看看那個離去的背影,又看看穆青顏,道︰「穆小姐和定西王像是很熟悉。」
「只不過是幾面之緣。」孽緣!突然想到什麼,穆青顏警覺道︰「方才你可听到什麼了?」
知秋搖頭︰「什麼也沒听到,只是遠遠看著穆小姐和定西王挨得很近。」
這便還好。」對了。「穆青顏道︰「找我可是有事?」
知秋道︰「方才從穆府來了個丫鬟,說是要見小姐。」
「叫什麼名字?」
「甘棠。」
一听名字,想起是那個不知禮數、傲慢懶惰的丫頭,再想那夜自己去竹園赴約,她跟在後面是她幫自己推的秋千,此時此刻,她來找自己做什麼?
穆青顏臉色微凝,滿月復狐疑,抬腳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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