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舒駑襻」晴蘭紅著臉,站在一旁使勁地給蘇謹心使眼色,她家二小姐可是堂堂蘇家的嫡小姐啊,又非煙花女子,怎能什麼話都敢說出口。雖然變了心性的二小姐,舉止越來越大膽,言行也越來越難以捉模,但她在蘇家,在老爺與夫人面前,還算端莊有禮,盡顯世家小姐的風範。只是一出了府,怎麼就感覺又像變了個人似的,女子的矜持不見了,女子的名節也不要了。現在,被表少爺這麼一激,還自己把自己的清白給毀了。
慘了,難道真被表少爺教壞了,也變得離經叛道起來。
相對于晴蘭的擔憂,芷蘭卻滿眼佩服自家的二小姐,嬉笑道,「二小姐,您忘了,上回您說,若表少爺再爬上您的床榻,您就把表少爺的腿打斷。」
當即,蘇謹心臉紅得發燙,她也是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她讓顧小六別再爬上她的床榻,雖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但那雲公子眼中的譏諷,還有院子中蘇家幾個下人一臉古怪的表情,仿佛她跟顧小六有什麼奸情似的,蘇謹心便知道他們都誤會了。
顧小六,你這麼能睡,干脆就別醒了,免得到處毀她清白。
蘇謹心狠狠地瞪了顧小六一眼,心中暗道不妙,這下好了,不用她自己再制造謠言,只需過幾日,有關蘇二小姐的流言又可以再加上一條,蘇家嫡女不守婦道,與俊美公子同塌而眠,婦德敗壞,天理難容。
「好困啊,本公子先進去了。」顧六公子嘻嘻笑著,走了兩步,回眸朝蘇謹心笑得絢爛如花,「謹心表妹,本公子在屋內等你。」
「顧小六,你再胡說,我這就讓人把你趕下山!」這個顧小六,是嫌她現在的聲名不夠狼藉嗎。
蘇謹心氣得咬牙切齒,但落入蘇家的幾個下人眼里,卻成了二小姐與表少爺打情罵俏,如膠似漆,一刻都舍不得分開,與雲公子,卻遭他們的二小姐拋棄,落落寡歡。
「你們還不扶福叔去療傷。」蘇謹心面上發紅,故作威嚴地下令道。
「是,二小姐。」平日見二小姐心思縝密,辦事干淨利落,總覺得她是個高深莫測的主子,但現在看到二小姐也會臉紅,也會有尋常柔弱女子的嬌羞,這些個下人對蘇謹心也漸漸改變了看法,暗嘆道,二小姐她再果斷精明,也不過才十四歲啊。
幾個蘇家的下人扶著福叔恭敬地朝蘇謹心行了禮後,便紛紛離開,巧蘭與芷蘭也被蘇謹心打發了,範弋楚是個頑童,待不住,自己找了個借口就溜了。
一時間,整個院落中就剩下了雲公子與蘇謹心兩人。
氣氛有些尷尬,蘇謹心想解釋,但又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或許人家雲公子根本就不想听她這傷風敗俗的事呢。
此時的雲公子,雖然面上看不出半分的情緒,但蘇謹心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他眼中的冷意與嘲諷,不過,蘇謹心不在乎,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而她因為未動情,自然便毫無畏懼,無憂亦無怖。
想來,真是悲哀,她蘇謹心活了兩世,卻不知情為何物。
前世,她嫁給了李暮舟,糊里糊涂地就成了他的妻子,雖與他同床共枕,卻是貌合神離;今世,今世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仇恨,那情,更是與她無關。
或許,會有一點點的苦澀,會有一點點的隱隱作痛,但究竟是什麼,蘇謹心從來不敢往深了想,徒添煩惱的事,對再世為人的她而言,最是不屑做的。
「為什麼?」
良久的沉默,雲遠之終于開了口。
真是惜字如金啊,蘇謹心苦笑,但臉上卻滿是歉意,「遠之,我連累你了。」
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仇,我的恨,早已在我心里生了根,即使鋌而走險,被世人所唾棄,我都不能再回頭了,蘇謹心沒有解釋,只是在心里暗道,遠之,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雲遠之淡漠的眸子一暗,並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紫竹簫,「只是這些。」
回到府里的那晚,他閉上眼,腦海中總會出現在翠竹林中她色膽包天的行徑,這個世上,除了她,只怕再難找到第二個,有她這般不顧廉恥的女子。
尚未及笄,就敢對一個男子行輕浮之舉,言笑中,更是視禮法如無物。
可她,偏偏不是青樓女子,她是堂堂世家的嫡小姐啊。
這樣的女子,他怎能將她放在心上,但為何一閉眼,就會看到她,然後,心頭發悶,總恨不得想殺了她。
蘇謹心抬袖,一抹嘴角,剛剛被自己咬破的唇瓣現在依然流著血,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若連這些虛名都未看透,她不是白死了一次嗎。
清眸含笑,笑得卻極盡風情萬種,「雲公子身份尊崇,又被世人所敬仰,而小女子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世家之女,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根本都配不上公子你。」
笑意漸濃,嘴角的自嘲亦更濃。
蘇謹心是驕傲的,哪怕是為世人所不齒,她依然能傲氣地抬頭。
「遠之,今日你能來,我很高興。就一年,請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年後,我自會當著整個臨安城的百姓之面,為你雲公子正名,還公子這一世清譽。」這一年,若無法將謝姨娘與庶姐蘇謹妍從蘇家的大門趕出去,讓她們也嘗嘗她前世所受的苦,那麼,以後就會更困難了,一旦等蘇天浩長大,這蘇家就永遠地落入了謝姨娘的手里。
明年,她就該及笄了啊,依謝姨娘的狠毒,必然會唆使蘇老爺將她早早嫁人,嫁了人,她怎能再待在蘇家,更不能與謝姨娘、庶姐蘇謹妍這母女兩相斗,讓她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女子斂眸,眼中卻是掩不住的悲涼,明明是一身與生俱來的傲骨,卻肯對他百般哀求,雲公子怔了怔,沒有說話,卻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紫竹簫。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
「你……很好。」雲公子淡淡的聲音,更是淡到了極致。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心明如鏡,只是再利用他而已。雖不知她是為了何事而利用他,但他雲遠之,竟然被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呵呵……蘇謹心,你很好,好得讓我真想殺了你。
得知蘇謹心千方百計靠近他的真相後,雲公子淡漠的眼中有了殺氣,卻在動怒過後,又恢復了平靜。
隨後,雲遠之憤而轉身,毫不猶豫地離去。
世人皆知,雲公子有不世之才,但蘇謹心更知道,他還是個難得的君子。此事若換做旁人,被一個女子毀得聲名有損,從原本是贊譽有加,到現在的毀于一旦,怕是會氣得暴跳如雷,但雲公子卻從未苛責過她半句,當然,他是不想,還是不屑,蘇謹心就不得而知了。
「雲師叔,雲師叔……」範弋楚恰踫到迎面而來的雲遠之,忙出聲喊住他。
但雲公子,仿佛有些心神恍惚,從範弋楚的身邊經過,就一直往前走,沒有再停下來。
白衣如仙,不染塵埃。
範弋楚喊了幾聲後,見雲遠之仍不搭理他,心下嘀咕道,誰又惹雲師叔生氣了。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雲師叔這麼生氣。
這一個月,雲師叔真是越來越怪了。
本以為雲師叔回了府邸,就不會再來了,卻不想幾日後,雲師叔又上了五雲山,待在雲棲竹徑內也不作畫,卻仿佛在等一個人。
可這五雲山上,也是他這個狡猾的蘇姐姐每日會到雲棲竹徑內賞竹,但雲師叔卻從未讓蘇姐姐見到他。
「範範,你是跌倒在地面朝下,還是將整個臉都埋在土里了。」範弋楚這個臭小子,一天到晚臉上都是髒乎乎的,蘇謹心看到範弋楚,就直接拽過他,拿出絲帕,將他的臉擦干淨。
「痛,蘇謹心,你想把小爺臉上的皮都擦掉嗎。小爺最近在學制陶,這摞泥、畫坯,臉上能不沾上嗎。」範弋楚對蘇謹心面上雖表現出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但心中卻早已接受了蘇謹心這個為人狡詐的蘇姐姐。
蘇謹心莞爾,素手還未動,就見範弋楚自己慌忙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一臉防備地看著蘇謹心。
呵呵……,這個舉動把蘇謹心徹底地逗樂了,她輕笑道,「範範,姐姐現在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無論是雲公子,還是顧小六,哪及得上她的範範,蘇謹心將心中的惆悵暫拋九霄雲外,素手撫著範弋楚的頭。
範弋楚紅著小臉,氣呼呼地瞪著她,這個狡猾的蘇姐姐,竟然又在戲耍他,哼哼,他範小爺也是有尊嚴的。
「範範,明日姐姐就該走了,你一個人在五雲山,」話到一半,蘇謹心忽然感傷起來,她將這個同翊兒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童一個人丟在五雲山上,終是覺得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蘇家,畢竟不是她蘇謹心真正的家,她自己都是如履薄冰,又怎能保證範範的安全。
「小爺自己會照顧自己的,倒是你,別讓小爺擔心。」範弋楚接過蘇謹心的話,語氣依然狂妄,「還有,誰要欺負你,你告訴小爺一聲,小爺幫你報仇。」
嗯,蘇謹心笑著點頭,心道,範範,若你再長大些,姐姐一定找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