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難渡︰公子當心 第二百零七章 顧小六,你醉了

作者 ︰ 征文作者

本以為她將永遠被困在這里,是啊,莫說是她自己了,恐怕就連秦川也從來沒有想過,被逼到絕路了,如困獸一樣再無半分威脅的無邪,會就這樣憑空在戒備森嚴的軍營中消失了!

這夜的肆虐,這梅雨的漫長,無邪的傷勢未愈,渾身再一次被淋濕透底了,冰涼刺骨的寒意伴隨著那緊貼皮膚的衣服和濕漉漉粘在臉上的頭發,滲透進了骨子里,她一路上跌跌撞撞,甚至連要往哪去都不可知,大雨打得她的眼楮都睜不開。舒殢獍

因跑得太急,她的足尖踢到了鋒利的石塊,狠狠地被絆了一跤,當即被踢破了腳趾,滲出血來,濺起的泥漿將她整個人包裹著打滾了一通,大雨淒厲,天地間好似都只剩下了她一人……

這一天,她終究是沒有見到秦燕歸,一把傘撐在了她的頭頂,那人的衣擺和靴子,也全被泥漿沾濕了,無邪抬起頭,正撞上那人憂心地望著她的目光,容兮……

無邪一身狼狽,然而在容兮面前,卻無絲毫遮掩之心,她伴著她長大,自她睜開眼始,容兮就一直在她身邊,她這麼多年的風光與狼狽,還有什麼是容兮沒有看見過的?

她沒有想到,她沒有見到秦燕歸,見到的,竟是容兮……

容兮是牽著無邪的追月來的,在這蕭索寒冷的雨夜里,昔日桀驁不馴目中無人的追月,那漂亮的軀體上,都同樣是傷痕累累,它站在容兮身邊,那樣子都是垂頭喪氣的。

無邪心中一鈍,垂下了眼簾,面露了一抹苦笑︰「還是太遲了,是麼……」

那日秦燕歸是駕著追月走的,而今回來的,卻只有追月。她不知道他當時為何會那樣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她,將她推下了馬,也或許,他早就知道,後面的路要面對的是什麼……

容兮沉默了很久,兩人在大雨里,相顧無言,她憐憫又溫柔地看著這樣狼狽這樣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在自己面前垂下頭不再言一語的無邪,無邪小臉尖削蒼白,渾身的衣衫頭發都濕透了,更顯得她身形消瘦終于,容兮將自己的外衫解了下來,裹在了無邪冰冷得可怕的身軀上,摟著她,就像從前照顧無邪時一般,無邪雖然不說話,但就連追月都感受到了無邪此刻的心情,不禁也湊近了她,試圖低下頭用腦袋去輕輕地蹭她,它的身軀擋在了無邪面前,好像要為無邪擋住風雨飄搖。

無邪的表情木然,眼神如死灰般寂寥一片,追月都感到不安了,低低地嘶叫了幾聲。

盡管追月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風雨,盡管容兮緊緊地摟住了她想要給她溫暖,可是好冷,還是好冷,心底像是被剮去了一大塊一般,都感受不到疼了,可是空蕩蕩的,總是缺少了一塊血肉,好難受……

「宣王他……」

容兮忽然開口,無邪的身子怔了怔,睜大了眼楮,死死地盯著容兮的臉,好像要從她嘴里挖出些什麼一般,那緊繃的神情,就像一根緊繃的弦,只要稍稍一動,就會令她崩潰。

看著這樣的無邪,任誰都要心疼,更何況容兮︰「宣王給您留了一封信。」

無邪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眼睜睜地看著容兮小心翼翼地自懷中取出一封密封好的牛皮信封,容兮將它保護得很好,令她沒有將雨淋到,而容兮的這一番話,與這一封拿出的信函,簡直就像被無邪拽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連忙伸手想要奪過,可她忽然又猶豫了,發瘋了一般,努力地想要將自己沾滿泥污的手往身上擦,她不敢輕易去踫那封信函,她怕自己的滿手泥污會將它弄髒,可她身上的衣衫卻比這雙手還要髒,怎麼擦也擦不干淨。無邪似有些著急了,一遍一遍地擦著自己的手……

「無邪……」這是容兮第一次喚她的名字,無邪一震,抬起頭來看她,容兮握住了無邪的手,輕輕地將信函交到了無邪手中。

無邪接過了信函,她像是突然醒過來一般,急忙要去拆信函,卻被容兮阻止了,無邪不解地看著她,容兮嘆了口氣,凝視著無邪的眼楮說道︰「這封信並非是給您的。宣王命容兮將它交到您手中,請您前往太虛山尋一位沈悅道人,道人與王爺乃昔日故交,雖脾氣古怪,卻是仙風道骨的世外之人,素有起死回生妙手丹醫之術。當日王爺的確是中了秦容大軍的埋伏,您當是知道王爺年少之時,傷及命脈,落下了頑疾,如今頑疾病發,性命不保,那日王爺重傷,但秦容並未困住王爺,他雖料定王爺必死,想必您也已經是知道了,縱然王爺今日不死,恐也熬不過兩年,若您尋到這位道人,將王爺的親筆信函交予他,道人必會為王爺解眼前之困。」

無邪對容兮的話將信將疑,可容兮的這一番話,無疑是無邪最後的曙光,晏無極……當真未死?

「太虛山很遠……」即便乘著追月,離這至少兩個月的行程,即便她找到了他……容兮為何不告訴她秦燕歸在哪?

「此去太虛,一路艱險,容兮已將追月為您帶來了,若您的身子還撐得住……」

「我一定會將人帶回來的。」無邪搖了搖頭,不管是真是假,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一刻也不原意耽擱!

……

前往太虛的這一路,果真如容兮所說,一路艱險。無邪身上並沒有盤纏,累了,便枕靠大樹而眠,渴了,便接雨水就口,餓了,便打一兩只鳥捉一兩只魚涌火燒熟了便吃,往往兩三天下來,只吃這麼一頓,因為無邪覺得,就連閉上眼楮多歇息一秒,都是耽誤時間,更何況打鳥捉魚?

這兩個月來,莫說是她了,就連追月都被折騰得吃不消了,星夜趕路,只有一人一馬都累得不行了,才會各自癱倒歇上一歇,有時候無邪怕自己太累了,在追月背上就那麼睡著了,她便解下衣衫撕成條,將自己綁在追月身上。

她不記得自己走過了多少座山,多少座城,多少條河,多少個村落,她見到過很多人,他們是自西域而來的商隊,听聞卞國內亂,並無生意,便打算離去,她見過山野里各式各樣的人,或是俠客,或是盜賊,或是平民百姓,或是戰火流民,有時也會有好心人見她著實狼狽,臨走時,會悄悄留下一些碎銀給她。

最累的時候,無邪曾在山中受到了野獸的侵襲,然而那一次,無邪太餓了,比之欲圖補她為食的野獸還有凶狠,她赤手空拳,將襲擊的野獸殺了,自己亦是遍體鱗傷,便胡亂以烈草嚼碎敷于傷口之上,烈草傷身,然而血肉卻能極快收膿愈合,無邪一刻也不想耽擱。

兩個月的路程,當她趕到太虛山時,竟已是盛夏,無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兩個多月沒有洗過澡,沒有一次認真地在河里看過自己的模樣,這兩個多月,她心無旁騖,最累的時候,她便將手按在心口,那里有秦燕歸的信函,她便會覺得安心,然而現在抵達了太虛山,無邪卻不願意就以這樣狼狽得像乞丐一樣的模樣去見那位道人,為此她用了身上僅剩的那點碎銀,買了一套粗布卻干淨整潔的衣衫,在太虛山腳下的客棧里,要了一間房,將自己清洗了干淨。

盡管一路上,她將自己折磨得狼狽不堪,可那封秦燕歸留下的信函,卻是嶄新如初,她將它保護得極好。

無邪拿起了信函,走出了房間,她四處向人們打听道人的消息,然而所有人都好似根本不曾听聞過此人的名號,無邪心中忽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這兩個多月了,她是第一次回過味來,拆開了那封信函,果然……空空如也!

什麼也沒有,這只是一封空信函,那上面,一個字也沒有!他說只要照著他的安排做了,就能救他,所以她信了,一路艱險,一路行來,最後卻只是一封空信函,根本沒有什麼沈悅道人……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間客棧,這兩個月來,她不管不顧,心無旁騖,只想著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里,然而此時此刻,全世界都知道,全世界都在議論,秦燕歸死了!宣王在兩個月前已經入殮!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那一夜,無邪站在太虛山腳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這里,她一心要救的人,已經死了,就連尸首都已經入殮了,多麼可笑,入殮……

「容兮……」無邪輕笑出聲,帶著嘲意︰「你不必跟著我了,以我的性子,斷是學不會自尋短見這種事的。」

無邪的話音剛落,果真身後樹影婆娑,容兮乃暗衛,但畢竟是無邪如此熟悉不過的人,斷不會到了這種時候仍不曾發現她的。

「他死了,是麼?」無邪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可就是這種平靜,才讓容兮越發地擔憂︰「太虛山很遠,的確是很遠,所以他覺得,過了僅僅兩個月,路上我看過那麼多人,那麼多山,那麼多水,經歷過那麼多的狼狽與狼藉,就會看得開了,就算知道了他的死訊,也不會在意了,是麼?」

容兮輕嘆了口氣︰「您明白宣王的良苦用心。」

「可他讓你跟著我,應該也早料到,我不會傻傻地將那個根本不存在的道士找下去,找一輩子。」

「您若是經歷了這兩個月,走過了那麼多的路,想得開了,那便是最好。這世間有千百種人,有千百種活法,其實這是王爺一直想給您的,遠離紛紛繞繞,遠離爾虞我詐,哪怕僅僅是布衣平民,您亦會平安喜樂,平平靜靜地過一生也是好的。」容兮亦回答得很平靜,看得出來,會有今天這一番對話,也早在她的預料中。

「平平靜靜地過一生?」無邪忽然彎起嘴角,不知是該笑不該笑︰「如若不呢?」

容兮低下了頭,亦是回答得從善如流︰「王爺生前威望極佳,您不在的這兩個月,王爺的尸首入殮,乃四爺親自照料。王爺往日的威望太盛,入殮之日,朝廷軍中多數發生異變,太子與五爺亦是元氣大傷,如今軍中半數倒戈,皇上大怒之下,屠殺所有昔日靖王舊部,卞國各處皆有兵變,王爺離世前,留有遺卷,必生之志,匡扶皇室正統,助您登基,燕北軍欲從王爺生前遺志,為王爺血恨,皆已立旗反叛,靖王舊部與北地定北侯,亦立旗歸順了您,如今卞京之內岌岌可危,王爺知您未必會就此罷休,過那平凡安樂的生活,若您對皇位仍有**,勝負已無太大懸念。」

無邪听罷,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她早該知道啊,秦燕歸宗時算無遺策,想必他這時候入殮,都是掐準了時機呢,那日他曾對她說過,「這遠不是結局」,他從來是什麼都知道的啊,什麼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就連後路,都為她備好了兩條……

「您打算如何抉擇?」雖心中早有所料,但容兮還是問了一句。

無邪輕輕地勾起了唇角,冰冷異常︰「他既知道,我此刻並不會罷休,我又怎會令他失望……」

……

而後的那半個月,是的,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卞國之內,竟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情勢變化,無邪率領燕北軍,與定北侯大軍會師,百萬大軍,撼動卞國局勢,也只是一念之間。

那日定北侯問她,當如何做,無邪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直取卞京」。

從前她或許會尚且猶豫,那是忌憚北齊的虎視眈眈,可如今,就算攪得天翻地覆,甚至輸了卞國,她也不在乎了……

大軍直逼卞京,當即令建帝慌了陣腳,幾道密令接連落下,急召秦川率軍回京,然則這對于剛剛經歷了軍中異變的秦川所率大軍而言,剛剛經歷了元氣大傷,一路回京,兵力勞頓,士氣不振,對他們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當秦川的大軍抵達皇城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百萬大軍囤于皇城之外,而皇城之上,建帝與朝中眾多大臣,這些大臣,竟多數為昔日朝堂上的太子黨,他們皆被懸于高高的皇城之牆上,四處都是火光,四處都站滿了人,秦川停住了腳步,抬起頭,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忽然便笑了,似乎有些眼熟了,真像她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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