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荷承認,我的性格中包含著自私的陰暗面,可我也不得不問,誰人不自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還有所謂的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皆是我們所向往的境界罷了。舒殘顎所以,我還來不及好好整理周綜維的這等大事,來不及考慮如何向香宜匯報,如何助她爬出泥沼,我媽就出現了,而我媽這一出現,我就把香宜的事統統拋至腦後了。
而我自己的事,才是頭等大事。
這是我媽第二次抓到我和于小杰了。上一次,是在我家樓下,我媽說了一遍我已有身孕,比我自己說的一百遍更具有效力,而令于小杰終于相信了我並非「冰清玉潔」。而這一次,又是在我家樓下。
我媽左右手各拎著一個袋子,滿滿地裝著瓜果蔬菜,肉禽蛋女乃,沉得令她一直悶著頭走路。而我,懷著滿腔心事,自然也是走得眼觀鼻鼻觀心。所以,還是于小杰先開了眼,問我道︰「唉?那好像是你媽媽。」他這一說,我和我媽才同時抬了眼,看見了彼此。這樣的面對面相遇,令我措手不及,身邊的于小杰,在我和我媽的世界中,倏然化身為不該存在的人。
「您怎麼又不說一聲就來了?」我有莫名的惱羞成怒,認為我媽是在「抽查」我。
「我怕耽誤你,心想你要是不在,我把東西撂門口就走。」我媽的鼻尖上已經累出了亮晶晶的汗漬。
我的怒火燒不了了。之前,我曾在電話中質疑她的母愛,而我那不經意間的懷疑,真的傷了她的心了吧?眼下的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是在討好我吧?
于小杰的反應雖慢了半拍,但還不至于不可救藥︰「阿姨,我來拎吧。」說著,他已接手了那兩個沉甸甸的袋子。我媽正視著他,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像是在衡量一件物品,真不知道,這比上一次的無視是友善,還是更糟糕。「你叫什麼?」我媽問道。于小杰受寵若驚︰「阿姨,我叫于小杰,杰出的杰。我是做攝影的,等哪天天氣好,我給您拍一套,免費的。」我偷偷拽了拽于小杰的袖子,暗示他可以閉嘴了。我媽倒听上了興致︰「攝影的?也給我們這中老年拍?」
「好了好了,」我插了嘴︰「媽,咱上樓吧。」接著,我對于小杰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說完,我伸手去接他手上的袋子。我媽阻止了我︰「懷著孩子,你別拎重的。」這一次,我媽口中的「孩子」二字並沒有冷凍住于小杰,我眼瞅著他將內心的波瀾壓住,臉色依舊溫暖如春。我媽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于是開恩道︰「小杰,你幫我們拎上樓吧。」
我沒有了發言權,眼睜睜看著我媽和于小杰反客為主,一前一後朝我家奔赴而去了。
我將我媽的開恩看得一清二楚︰若她認為于小杰不會危及我月復中的孩子了,那她也就不再危及于小杰了。換言之,若于小杰接受了我的身孕,那她也大可以接受于小杰成為我的「朋友」。
這是于小杰第一次跨入我家的大門。如今,史迪文的物件,我已經一件不少還給他了。所以,我大可以擺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嘴臉來,踏踏實實坐在沙發上,而不必偷偷模模去藏這掖那。我媽自然沒有叫于小杰撂下袋子就走人,而于小杰也自然樂意在我的領地多逗留逗留,就這麼著,我只見我媽替我盡了地主之誼,給于小杰倒了水來,而于小杰也將我晾在一邊,一心一意去與我媽交好了。正所謂擒賊先擒王,他于小杰這次倒是開了竅,懂得從我的「上頭」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