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已經成形了,你真不要了?」大夫戴著一副小鏡片的眼鏡,微微低著頭,目光從鏡片上方射向我。舒殘顎
我緊咬牙關點點頭。大夫問句中的那個「真」字令我全身的汗毛都豎直了,我想,如果這時我要是開口說話的話,大概每個字都會帶著顫音。
「有原因嗎?」大夫的態度基本屬于中立,不反對,不贊成,但仍問了這麼一句。
「我還沒結婚。」這是多麼真實,多麼有力的原因。
「那怎麼懷到今天了,才決定不要?」大夫的好奇心仿佛有開閘的跡象。
「因為,因為本來打算結婚的,現在,現在又不結了。」我大腦混沌,隨口說說。
終于,大夫開了幾張單子給我︰「先去把這幾個檢查做了。」我接過單子,一不小心對視上了她的雙眼。那周圍布滿細紋的一雙眼楮中充斥著同情的光芒,她心中的台詞一定是這樣的︰哎,又一個可憐的女人,讓可憎的男人將肚子玩兒大了,到頭來也得不到那一紙結婚證。
我攥著單子排在交費的隊伍中,手心中源源不斷滲出汗來。我好像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和月復中的孩子說話了,自從我知道她是個女孩兒後,我就不可以再叫她「壯壯」了,而面對沒有名字的她,我該如何開口?說喂,孩子,媽媽和你沒緣份?說喂,孩子,希望你再投胎可以投對人家?這樣會不會顯得太事不關己。女孩兒,女孩兒應該叫什麼呢?叫雯雯好不好呢?不,不好,千萬不可以和史迪文一個音。
「唉?你交不交啊?」窗口內的聲音並不和善。
原來,已經輪到我了。原來,無論隊伍多長,也終究會輪到我的。單子已經汗濕了,我慢悠悠地把它們往窗口內遞去。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我嚇了一跳,手也猛地縮了回來。我疾步離開了交費的窗口,心中想︰大概是公司有要緊事找我,這可耽擱不得。
電話不是公司打來的,我手機上顯示著表姨的電話號碼。表姨說︰「小荷啊,你快來啊。香宜她暈倒了。」
我匆匆離開了我所在的這間醫院,駛向了香宜所在的醫院。而那位好奇大夫為我開的幾張單子,則留在了這間醫院的垃圾箱里。表姨說,香宜在家里暈倒了,目前已送入了醫院。表姨父出門和棋友切磋去了,聯系不上。她一個人六神無主,只好找我了。
等我見到表姨,握住她那不安的冷冰冰的手時,護士正好把香宜從急救室里推出來。接下來,一同出來的大夫所說的話,就沒有「急救」二字顯得那麼嚴重了。他說︰「病人只是營養不良,勞累過度,休息休息就會好的。放心吧,沒事兒,大人孩子都沒事兒。」
香宜還在睡著,護士將她推入了病房。表姨一臉的木訥,問我︰「小荷,什麼叫大人孩子都沒事兒?」我心中雖也一驚,但大腦卻還不至于停止運作。香宜她,竟然也懷孕了。不,應該說,香宜她竟然也未婚懷孕了。我拍拍表姨的手︰「我們先去看看香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