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麼傻啊?」這是表姨在香宜睜開眼楮後吐出來的第一句話。舒殘顎她大概是又氣又急以至于失常了,不然,她不會不將香宜的安危與否放在第一位,劈頭蓋臉就是責備。
香宜的眼珠在眼眶中緩慢地轉了轉,周遭的一片蒼白以及輸液瓶告訴她︰這是醫院。她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來。
我將焦急的表姨按坐在椅子上,才對香宜開口︰「感覺怎麼樣?我去叫醫生。」香宜抬了手,阻止了我。
「周綜維的?」接收到表姨不知從何開口的眼神,我替她開了口,發了問。
「什麼?」香宜青白色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皺。
「孩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判斷不出香宜是真傻還是裝傻。
「孩子。」香宜重復著這個詞,兩只手同時向月復部緩緩移去,牽動著輸液瓶的膠皮管子,也牽動著我們的心。顯然,這個消息對她而言,同樣新鮮。
「孩子都有了,還鬧什麼分手?」表姨開了腔,而且是十足的哭腔。女兒「吃了虧」,當媽的永遠是最痛心的那一個。
「誰說是他的?」香宜倔強地一偏頭,不再面向我們。
可正是這一偏頭,令我無須懷疑,周綜維正是這條小生命的父親。我不由得覺得滑稽,覺得男人真是既幸運,又不幸的動物。當他們在我們身上揮汗如雨後,既痛苦又解月兌地享受完那短暫的施放後,根本騰不出大腦去思考,當屬于他們的東西進入我們的體內後,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或者說,後果。正是因為他們無暇思考,所以他們幸運,以為天下真有白吃的午餐。然而他們更是不幸的,因為世上的每一堵牆,都是早晚要透風的,而往往,等他們感覺到了那陣風時,那風力早已強悍到令他們措手不及了。史迪文是這樣,我想,周綜維也是這樣。
站在香宜的腦後,我只見她的眼角,隨著那憂傷一眨一眨,而愈發晶晶亮了。
表姨還企圖開口,我匆匆用雙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緊緊一攥,扼住了她的話。如今,香宜和周綜維之間的分合,已不是她單單用洶涌的母愛就可以左右的了。
天氣已經燥熱了。離開醫院,我才發現我的額頭滿布細密的汗珠。是燥熱,還是陰森森的冷汗,我分辨不出。
突然,我想問問,這世上是否真的有輪回,真的有如此多的靈魂迫不及待想要轉世投胎嗎?魯莽地投進我和香宜的肚子里,做一條不受歡迎,明日未卜的小生命,真的要比在天空中飄飄蕩蕩來得更幸福嗎?我深表懷疑。換作我,我寧願無依無靠,無牽無掛。
我去河北的火車票是由瞿部長親自通知秘書給我訂的,所以,當他又親自將票交到我手上時,我無奈地,同時也阿諛地做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瞿部長一貫吃這一套,于是以一種施恩的口吻回顧過去,展望未來道︰「何荷,我一直覺得你很適合我們這一行,之前,你的業績也的確很令我欣慰,總的來說,我個人是看好你的。不過最近,你太缺乏斗志了,這樣坐吃山空,可是行不通的。‘宏利’是有紀律的,你這要麼請假,要麼磨洋工,早晚是要吃虧的,到時我想護你,也護不住。所以這次我要你去河北,是給你立功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眯著眼楮點點頭,咕噥了一個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