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飛竄,留下一陣森寒的叫聲,如泣如訴,擾人清幽。
他閉了閉眼,把所有情緒掩蓋在眼皮底下。
「是不是她」彥域見狀,心底隱隱劃過一絲不安。「馮跋他」
「他們應該在回河川一線的路上。」慕容雲復雜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處。
「大哥,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講,可又不知該從何講起,他緊了緊拳頭,又慢慢放松。「不如我去把她接回來吧,夕陽公府的人,我們自己保護!」
他低垂眼簾,半晌,才淡言道︰「不可。」
「大哥」
「時下,沒有比河川一線更安全的地方。」天下即將大亂,夕陽公府很快就會卷入政變的紛爭中,羸弱如她如何能在這場漩渦中全身而退?即便他有自信可以護她周全,卻也保不了她毫發無傷。
讓她留在皇城經歷了這一場劫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錯誤,若不是當時馮跋在場,他難以想象她會遭受何等迫害。唯一能保她一世安康的辦法,就是除掉慕容熙!
時至今日,他與慕容熙已到水火不容不能兩全的境地,若不是除去慕容熙起而代之,便是隨時會遭到他的迫害。他決不能讓自己最在乎的人再次陷入無助的危難中。
只是漂泊在異鄉的人兒,可曾知道他無時無刻不在為她魂牽夢繞?
彥域如何能不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但,有些事大哥不了解,他卻清楚得很!「大哥就這麼篤定,讓她留在馮跋身邊她就能安全嗎?」
「我相信馮跋的能力。|」
「但你信得過他的為人?郡主她她畢竟生的天香國色」雖然往日里他總是對她惡言相向,可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他也是一樣!
「我了解他。」馮跋平日里沉默寡言,能明白他的人並不多。「以他對慕容嫣的執念,這世上怕不會有別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彥域握了握拳,終還是忍不住︰「你不覺得他這次回皇城後對長公主的態度跟以往截然不同?而且,長公主跟以前也十分不一樣,還有郡主她確實不像過去」
慕容雲臉色一沉,厲聲道︰「你想說什麼?」
彥域猶豫了半晌,「有些事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何時變得像個女人一樣婆媽?」他臉色又沉了沉,明顯有一絲不悅。
彥域深吸了一口氣,一咬唇,道︰「我怕再讓郡主待在馮跋身邊,她早晚會變成將軍夫人!」
「放肆!」啪的一聲,慕容雲一掌擊在古檀木書桌上,那有著數百年歷史的檀木桌頓時碎成一片片。
「大哥!」彥域正正盯著他,有些話,不該說也得說!「馮跋對郡主的保護絕不僅僅是責任那麼簡單。那日,他看到郡主受傷時眼里那種想毀滅天地的憤怒和瘋狂,我是親眼所見,那麼深沉的感情,絕不會有假!」
這種情事換做是其他人他絕不會多管,但,事關大哥一生的幸福,他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理。
慕容雲轉身看著黝黑的窗外,不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情愁。
「大哥,你與他相交多年,他的事你比我清楚,他的性情你也最清楚不過,如果說」他頓了頓,心下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如果他不再鐘情于長公主」
「絕不可能!」馮跋對慕容嫣的執著,他比誰都清楚,為了她,他連江山都可以不要!
「如果長公主已經不是長公主了呢?或者他的慕容嫣另有其人」
「夠了!」慕容雲沉聲喝道,「出去!」
彥域捏了捏拳,呼吸也是莫名的紊亂。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只是憑感覺
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一樣,他無聲的退了出去。
大哥!他只希望日後他不會為自己今天所做的決定而後悔,若真如此,那後果卻不是他可以承受的。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見過大哥對誰如此動容過,他對郡主所在乎的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若馮跋真的橫刀奪愛,這兩個人卻是如何是好?一旦成了敵對之人,這一場戰爭將足以毀滅整個大燕。
夜色朦朧。初冬,寒意正濃,光禿禿的樹頂上,只余下數只不懼嚴寒的鳥鴉。
輾轉徘徊間,他又來到久不見人煙的听雨閣。
遠遠望著月色下孤清清的涼亭,那里似乎還參與著幾抹如夢似幻的身影。
對弈中的馮跋和自己,撫琴的苻卿,專心鑽研花花草草的霍颶,以及那一抹穿梭在花叢間翩翩起舞的縴細倩影。
她常常沉迷于一些新鮮的小事情中,螞蟻搬家,蟲蛹化蝶,蝸牛攀枝興起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笑顏如花,也會隨著苻卿的琴聲手舞足蹈。
每到那會,馮跋那盤棋總會潰不成軍,一敗涂地。而他也總是地盯著那抹嬌小的身影,不經意的失神
她霸道的要馮跋陪她抓蝴蝶,陪她把干固的種子埋入地下,陪她一起澆水,除草,甚至施肥七尺男兒身,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喋血將軍,在她的巧笑倩兮下不自覺的成了繞指柔。
而他總是淡淡的看著這一切,偶爾,會情不自禁的溢出幾許笑意。
因為他是馮跋,因為她是慕容嫣,他便只能做那旁觀者,從她還是小姑娘時,一直到她長大成人。
一直都是。
直到曦兒的出現
如何不知道她與過去的楊曦是完完全全兩個不相干的人?卻無論如何不會把她與慕容嫣聯系在一起。這世上也許有鬼神的存在,他不需要去深究,只需單純的認定她是來自某個世界的一縷孤魂,一不小心跌落在楊曦的軀體里。
從未想過,自她醒來後,第一次在涼亭見到她時,他以為他看到了嫣兒
但是,這個「嫣兒」卻是屬于他的。
無由來的憐惜,無由來的信任,連他自己都未來得及發現,一顆心便早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或許,他最不該的便是留下她照顧馮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