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每次動作都能設計無誤,也有出現紕漏的時候,一般都是四姐,她見此,偷偷捅一下媽媽,示意有人壞了家規,那時,必然會遭到劈頭一巴掌。浪客中文網
我只有一伸舌頭,自我解嘲唄,因為誰都不會同情我的——「跟 蟲」除外,因為她還要有求于我,沒這個關系恐怕她也沒功夫搭理我。此刻就會現出憐憫的樣子,但那沒什麼用,人貧情感也不值錢。——大家都在中規中矩,按部就班的等待,怎麼就你特殊?
到時候了,媽媽在炕上放上飯桌,不用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听嘰哩咕嚕,爬的爬,跳的跳,轉眼功夫,幾個人已在炕上盤腿大坐,靜候美食了,唯有我和「跟 蟲」倆動作最遲緩,見哥哥姐姐們都上去了,她就要哭了,我趕忙把她抱上去,自己才能一高蹦上去。
最終是一人一碗,喝完為止,七弟喝完後,看見「跟 蟲」碗里還有,眼象要掉到里面一樣,手還直模人家的碗,被「監護人」——我——一巴掌打開,保證「跟 蟲」能安心享用。
趕到豆腐做好時,也許是心思用盡?興趣沒那麼濃厚了。
做年糕因工藝簡單,沒那麼多看點,不過就是把黃米或粘高粱米用碾子壓成面,然後放到鍋里蒸罷了。
然而蒸出來的年糕,那色香味俱全,滑膩膩的,粘乎乎的,吃起來感覺真好,那時我家沒糖,只是大爺在年前給送了點糖精,媽媽用水和了,用年糕沾著糖精,真是太好吃了。
晚上,媽媽打開躺箱,也是那個深紅色的,有半人多高,兩米多長,一米多寬的實木箱子,因通常是橫放在北牆邊得名。
拿出一個用舊報紙裹得嚴嚴實實的紙卷,打開。
我們圍上一看,上面用藍的、綠的、紅的顏色畫著廟,飛檐雕樑,大門牌坊等奇奇怪怪的畫圖,上面如金字塔似的自上而下、左右兩面寫著人名,左面的是歐陽系列,右面則是歐陽某氏系列。
媽媽告訴我們這叫「老宗」——學名宗譜。媽媽叫大哥站在北窗前的高桌子上把「老宗」恭恭敬敬地掛在每年都掛的那個釘子上。
然後,大哥大姐在媽媽的帶領下,在我們這些觀眾的關注下,擺上香爐,在香爐里裝上高粱米。再擺上媽媽用兩摻的饅頭(即玉米面摻上些許白面做成的饅頭,別人家都是純白面的)上面用面做成葉子,花什麼的。葉子上涂上染料的綠色,花涂上紅色,現在人肯定不能吃那東西,誰知染料里含有什麼對人體有害化學元素啊。用南瓜底把(瓜蒂)刻的印章,沾上珠砂在上面蓋上紅印。
下面擺三個饅頭,在上面再羅上一個。
我們雖然很饞,但不太著急,媽媽說是給祖宗吃的,其實我觀察多次了,人家從就沒動過一下,過完年依然完好無損,這使我很是贊佩,很是感激。
年後,這些本是祖宗享用的,一定悉數進入我們月復中。
到了晚上,媽媽叫大哥大姐把五六根靠在院牆上的槐木桿子,橫放在院子里。「跟 蟲」那時還吐詞不清,直纏著我,問「皆(這)干橫嗎(什麼)?」
「小孩子別問,」我不告訴她,其實我也不知道,後來還是得到官方詮釋——媽媽告訴我們︰這叫拴馬桿,神來了拴馬用的。
那怎麼栓,這木桿子橫過來人走都礙事,馬不是更跘的慌嗎。
天將黑,媽媽拿出了燈籠,在燈籠底下的一個朝上的釘子上插上一根紅蠟燭,點上,火苗在里面搖曳著,向征著新年開始。
媽媽領著哥哥姐姐,那時是不允許我們一干人等隨同的,不過有時我們也伺機尾隨。
來到東道邊,媽媽在空曠處用樹枝劃了一個大圈,在里面放上黃裱紙,劃火點上,隨著火焰升起,媽媽口里念念有詞︰各位神仙,各位祖宗,今天歐陽予昆(我故去的父親)家的請你們回家過年了。
有錢人的這時就要放幾掛鞭,我們則免去了這一程序。
回到家,媽媽在香爐里插上香,劃火點上,香煙便繚繞在那帶有神秘色彩的畫卷上。
我常在遐想,那上面的人會不會在我們睡覺的時候輕輕飄下來,拿高桌上的東西吃,或者眾人一起熙熙攘攘地在年夜里四處游逛,當看到後代依然和他們當年一樣的在苦海里掙扎,心中一定有著無比的感慨吧,或者……
總之,那上面總是使我浮想聯翩,思緒萬千。
別人家過年都殺豬,我家窮,沒錢養豬,只是大爺送幾斤,叔叔送幾斤。
媽媽把這些豬肉用繩串好,讓大哥踩著高凳子掛到外屋地的房樑的一個大鉤子上,據說這有防鼠防盜的功能。
防鼠自不消提,老鼠不會具有那麼高超的技藝,能摘取到這個位置的獵物。
防盜,如在外人看來,就有點不好理解了。
通過那一年的大年前夕的一件駭人事件後,才徹底明白了緣由,我幼小的心靈中也對此留下了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
那一天,外面的鞭炮聲漸漸稀了,我們一個個都逐漸沉入了夢鄉,屋里回蕩著孩子們的輕輕鼾睡聲。
也是巧,這一天臨睡覺前,我偷偷地多喝了一大碗稀飯,睡夢中恍恍惚惚的,我仿佛到一個深山峽谷底,兩邊高處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就我一個人在峽谷的羊腸小道里行走著,上面的人都在看著我發笑,不知為何,其中還有「跟 蟲」,她手依舊放在嘴里吮著,但這回不是手拉著我,而是拉著一個極高的人,這個人外面象外國牧師那樣披著一個黑斗篷,看不著他的臉。也奇怪,這麼深的峽谷中卻只有我一個人,這時,我就覺得憋了一泡尿,憋得很厲害,但是就是找不到廁所,我想就這麼方便了,但是一望上面,那些數不清的眼楮都在緊緊地盯著我,有如一盞盞探照燈,那些燈光特別明亮,象一道道利劍,直刺入地下,我都擔心,它們會不會刺破我的腳面,我伸手觸了它們一下,只覺得象踫到了鋼柱上一樣,似乎能听見「剛剛」的聲音,真是太稀奇了。
但是這時我卻顧不得那麼多了,只匆匆地跑著,不知什麼時候,我又來到一個集上,但是令人惱火的是,這里照樣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甚至都找不到插腳的地方,這時小肚子愈發憋得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