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盡管比我們大,可也才十一二歲,不能讓孩子吃太多的苦。
老鴉雀在大楊樹上「嘎嘎」地吵著,遠處的山巒上,一排排樹木象梳子一樣直立著,一縷縷白雲沉思地在蘭天上遨游。
媽媽自己找了塊石頭,在河邊常洗衣服的那塊大石頭邊立住腳,撥拉開厚厚的雪,露出冰面,開始砸了起來,「咚,咚,」一下,兩下,時常得砸好多下子,才能砸開一個冰窟窿,這時,冰冷的、清冽的水露出來了,間或還有一條兩條小魚兒在下面探頭探腦。
媽媽把一些衣服放進去,浸透,拿出來,再把另一些放進去,輪番浸泡,然後再用棒杵敲打,不一會兒,手就被凍得通紅。媽媽受不了啦,把手放到臉上暖和一下,再洗,往往洗完衣服後,媽媽的手都凍麻木啦。
她腰累得直不起來,歇息了好長時間,才能站起身,端著被水浸得非常沉重的衣服,往家走。
估模著時間差不多了,哥哥和姐姐掀開窗欞,看到媽媽回來了,就趕忙跑去迎媽媽,媽媽這是不但不感謝他們,還埋怨︰「誰叫你們下地了?」
哥哥姐姐也不管,搶過衣服,就跑回家了。
媽媽搖搖頭,欣慰地笑了,看到媽媽有了笑臉,我們小孩子也覺得高興,因為那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在炕上隨便翻跟頭、打倒立,嬉笑打鬧了。
過年了,這時是最令人精神振奮的時光!
媽媽將揀了一年的幾張舊報紙拿出來,選擇一兩個被我們磨蹭得露出土牆,而且掉渣子的地方,用面做糨糊,當然要越少越好,貼上,把她親手織的,親手做的,壓在箱底好幾個月的兩件藍粗布衣服拿出來,讓大哥大姐站在那兒,給他們穿上,端詳一下,點點頭「嗯,今年還行,來年老三、老四就得揀著穿了。」
然後,下面就是該給我們發衣服了,說是發衣服,實際那是我們被迫光 在被窩里囚禁了兩天。由媽媽把她和哥哥姐姐的勞動成果——在河套洗好、曬干的衣服再還給我們。
不過,這回可不是物歸原主,而是一次全家衣服的大轉換︰大哥轉給二哥,二哥轉給二姐,二姐又轉給我,我再往下轉。
雖然我們沒大哥大姐那麼幸運,一套全新裝備。
然而到過年能象蛇褪皮那樣月兌下舊衣服,然後又象寄居蟹那樣換上一件被人穿過的,也賴賴巴巴,總算能體驗一下準新衣的感覺了。
三十到了。
媽媽領著大哥大姐做豆腐。
先把黃豆用水浸泡,而後倒到石磨上磨,我們不時偷偷跑過去參觀一下加工工藝、流程。這時媽媽是不準的,因為有一年在做豆腐的時候,我家老四,也就是我四弟,見那上下磨縫在不停地流淌著白漿,感覺很好奇,瞅大哥大姐沒注意,突然把手指捅進轉動的磨縫里去——是想幫助白漿流得更快,還是想用手指探個究竟?結果當然是——只听一聲慘叫,四弟倒在地上。
磨上白色的豆漿和紅色的血混在一起,地上四弟擎著小手,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媽媽那時正在院子里喂雞,一看,氣憤地把大哥大姐打了一頓,抱起四弟回上屋,用鍋底灰糊上手指,找了一塊破布裹上。
還好,不多日子,當我七弟不知什麼時候甩丟了那塊破布,就見那如蔥白似的女敕手指完好如初。我們也跟著高興起來。
從那以後,那磨房就成了閑人免進的場所,尤其是小妹——那個「跟 蟲」,成天拽著媽媽的後襟晃來擺去,這會兒也得月兌離關系,由我全程監管,可我往往沒那麼的空閑去理會她,在把她移交給我身下的那個妹妹後,瞅空兒就去街上和東院的「鼻涕鬼」——五叔家的小子,因成年臉上掛著兩串蚯蚓似的鼻涕得名——玩「嘎兒「去了,那是一段用大姆指粗、中指長的樹枝,兩頭削尖,用一塊一尺長的木板,這個木板靠手這端砍得稍窄一點,以便手握,」嘎兒」放在合適的地方,瞅準了前方,然後在」嘎兒」的一頭敲一下,」嘎兒」自然就旋轉地跳了起來,此時就可趁機用木板迅速扇過去,將「嘎兒」扇到遠處,誰扇得遠誰勝出。
「鼻涕鬼」雖然比我大,可不知怎麼,也許是他那兩條「蚯蚓」防礙所致?因為他每扇一下,都得去打理一下那垂涎欲滴的流體,分散了注意力,所以不是扇不遠,就是打偏了,冠軍一般非我莫屬,主要因為我沒那麼多牽掛和累贅。
不過他還特別愛找我玩,或許因為他的形象不雅,衛生狀況不佳,一般人對他都敬而遠之。
我呢,遠親不如近鄰,考慮鄰里關系是一,再者那麼大的人了,並一再盛情邀請,為了不抹他的面子,就去了,再說,和別人玩,人家看我們家窮,沒有鞭炮。都怕我同他們分享小鞭爆竹等,有意回避我。
唯有他,才偶爾肯賜于一兩個小鞭兒給我,給我一根香,讓我點一下,讓我也過一下手癮。
假如沒有這種物質刺激,恐怕我也得同別人一樣同他保持一定距離的。
玩了一陣後,估模著豆腐的下一道工序即將開始進行了,因為那種燒熱的豆漿才叫誘人哩,喝上一口沁人心脾。
果不然,大哥大姐幫著媽媽把豆漿往上屋抬。
我把「跟 蟲」的手又按放到我後衣襟上,帶著她跟到上屋。
豆漿放進大鍋,煮開,那種帶鹵水味兒的豆漿香氣四處飄散,我們七個都流下了口水。
在媽媽看不著的時候,我找到一個小碗,冒著被燙著的危險,偷偷在鍋里舀了一下,拽著「跟 蟲」竄出上屋,在雞窩邊,听著母雞受到驚嚇發出的「咯咯」聲,俺倆美美的品嘗了一番,這時,還得捂住她的嘴,省得她「嘎嘎」得意的笑出聲來,驚動了其他還「正襟危站」的人,那樣一來,或許于嫉妒,他們就要在媽媽那兒奏上一本,少不了被媽媽一頓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