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我,我不用看他的臉也知道,這就是傳說中自稱魔界之王的無疆,所謂的魔王,不過是一只有道行的蛇妖罷了。舒殘顎
這忘憂山上的老老小小,不知道有多少喪命于他手。
老祖母不知道從哪里趕來,橫在了無疆面前,擋住身後的一眾小輩。兔子家的老三躲在最後面渾身發抖。
我第一次見到祖母跟人打仗的樣子,雖然我沒少听過山里的八卦,說我們姬家最厲害的就是老太婆。祖母厲害與否,我並不清楚,但我走在這忘憂山里,卻是眾精靈都禮讓三分的。
可就是這麼厲害的老太婆,跟無疆也不過打了三百回合,天快擦黑的時候,祖母突然變了招數,一把朝無疆身旁抓去,我視角所限,隱隱覺得那里應該站了一個人,不,一只妖。
就在下一秒,這只妖就被祖母凌空一扔,摔在我藏身的藤架前,我一下看清了這只妖的模樣,容長臉兒,懸膽鼻子,一雙狹長的綠色眼楮。就像現在這個樣子,歪在地上,嘴角還掛著一縷血絲,看來被祖母打成了重傷。
我暗聲叫好,活該,跟著妖王混的都不是好東西。
我心里得意,又往前拱了拱腦袋,想看看祖母怎麼樣了,哪知這一動,叫前面這只妖警覺了,他掣了一下頭,這下子剛好跟我對個正眼。我一動不敢動,直直地看著他。心想,我該和姐姐弟弟們團圓了。
誰料到他看了我一晌,竟又轉回頭去,這時那只大魔王已經跑過來,一把扶起他︰「歡兒,你怎麼樣了?」又回頭罵著︰「你這只老狐狸,果然心地毒辣,居然偷襲我兒子。」
我看到祖母正在遠處怒目而視,渾身保持著攻擊的姿態。她說︰「放下你手里的口袋。」
無疆哈哈大笑︰「老太婆,我今日已經叫你討了便宜,把我兒子打成重傷,我還能讓你的兒孫們好活?」
他舉一下手中的口袋,我看著口袋里此起彼伏的掙扎,怔怔地流下淚來。
那無歡又回了一下頭,我狠狠地看著他,還努力挺了挺胸。我等他讓他的魔王爹爹來抓我。
可他沒有叫他爹來抓我,而是使勁捂著胸,咳出一口血來。
他爹見狀,抱著他走掉了。
我祖母見攔不住無疆,只好嘆口氣,回頭教導眾小輩一些逃生指南。
那天,我很晚很晚才從藤蔓里走出來,那晚的月亮很瘦,彎著臉,模樣極為憂傷。
我在這一天就看得明白了,強者生,弱者亡,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之後的兩百年,我又無數次目睹過異族的侵犯,同類的爭殺,包括祖母時不時提起的獵人,我慢慢就麻木了,禽獸的命運就是這樣,有志氣的得道,沒志氣的成妖,既不長進又不爭氣的只好做人類的下酒肴。
至于我這只眼巴巴想做人的小狐狸,恐怕是個修煉的異數。
若叫祖母知道了我努力練功居然是存了這麼個念想,她非得氣得親手將我撕成兩片。
我低下頭,瞅著這兩百年不見的臉,說︰「你可真是越長越出息了!教我差點沒認出來。」我拿手指甲劃一下無歡的臉,「今天你算倒了霉吧?居然撞在我的手里。」
無疆的兒子。
果然是只名副其實的妖精。
無歡輕輕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再笑,我最討厭他這麼笑了。
「問我的名字,是想方便下次抓我吧?告訴你,我叫阿鎖,省得你老是小狐狸小狐狸地叫我。不過,就算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也沒有機會翻身了。我今天就叫你把小命留在忘憂山。哼哼,看我不把你綁起來送到祖母那里去。」
我撇下他開始找繩子。
無歡大概怕了,因為他接下來說的一通不要臉的話就可以證明。
他說︰「阿鎖姑娘,殺你族人的是無疆,干嗎要把我算進去?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殺也該去殺他。何況我負了傷,你這樣行事可不算光明磊落。」
我那時候還沒到人間,不懂得父債子償的道理,並且也崇尚光明磊落這四個字。于是就停下找繩子。
看來有學問的妖精總是會在沒學問的面前沾便宜,扔出個四個字的成語,就會讓對方躊躇半天。
可我後來才知道,無歡這廝向來只會說光明話,而從不做磊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