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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宸喉結微微動了動.復頷首牽了唇角卻不敢直言.似乎是在輾轉醞釀︰「父皇.」須臾方抬目皺眉.「齊王皇弟那邊兒.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這令兒臣很是不置可否.」
「你二弟那邊的事.」帛睿一听原是這茬.心口提著的氣才松又緊.「陟兒範了什麼過錯.讓你這身為大哥的都覺棘手難奈.」
二皇子帛陟.封齊王.母妃為柳美人.這些個兒子女兒除了帛清之外.帛睿素日里給予的關心都是極少.不提那兩個女兒.只說這幾個兒子.皇長子帛宸與皇三子帛輝因是澹台皇後的嫡出子嗣.故還好些;這麼算來.四個兒子里邊兒也就只有二皇子帛陟是被帛睿最為忽略的一個.
帛睿誠然不是有心忽視.他是父親.他如這世上其余普通父親一樣.也是愛自己的孩子的.但天家父子.又與普通人家的父子到底有著本質的不同.很多事情不能盡心.也沒有盡心的契機.
所以帛睿對這位庶出又不被關注的二皇子.其實心中一直存愧.又因愧而難免多些憐惜.一聞是帛陟牽扯到了什麼事態中.他起的第一個念頭除了微驚之外.就是定要為兒子遮掩過去便是算了.
帛宸到底是帛睿的嫡長子.雖比不得自小在帛睿身邊長大的四弟帛清那般了解自己的父親.但也到底有那麼幾分貼己.自然明白帛睿此時心下所想︰「其實這檔子事兒說來也是無稽……到底不能全怪齊王弟.」帛宸眉心愈皺.穩了片刻聲息後.方將帛陟那一茬子事兒言簡意賅說了明白.
原是不日前.帛陟那齊王府里一個侍妾不知怎的招惹了一市井小民.說來是那小王妾上街散心.看中了一件首飾.卻在拈起首飾的當口被那沒眼色的小販給記掛上了美貌.居然色膽包天模了一把這王妾的縴縴玉手.
這位王妾怎麼都是齊王的女人.哪里容得被人如此公然的佔便宜、吃豆腐.當即叫身邊跟著的婢子回去喊了小廝.二話不說對著那無恥小販就是胖揍一通.打得那小販滿地找牙、跪地求饒、磕頭不跌.
齊王妾算是解氣.臨了放出了話一通訓斥.拉了臉兒說出自己原是齊王妃妾.身份尊貴.豈是你這一粗俗賤人可作踐的.這一次只叫你吃了皮肉之苦.若下次再叫本王妾遇見你.自然是見一次打一次.諸如此類威懾之詞雲雲.
歸府之後那王妾念著原也不是什麼光彩事兒.便沒有同帛陟說.
誰知道這小販居然是個如此不經打的.過了兩日.忽地有一婦人來了齊王府.她進不得王府里去.便叉著腰對著王府大門兒撒潑叫囂、盡顯無賴之態.持著一口銅鑼般的大嗓子扯開了嘶喊︰「南來的北往的都來看都來瞧.身為皇族便可任意欺負咱們小老百姓了麼.」她頗為打把勢賣藝的吆喝聲成功聚了一干路人聚集圍觀.這婦人見狀.干脆一坐在了齊王府門前最後一節台階上.半苦著語氣撒潑使蠻依舊.「我家官人擺攤做個小本買賣的當真是不容易呵.起早貪黑的看得我都心疼的打緊……這不.前幾日原不過就是無心沖撞了這位齊王爺的侍妾.就被人家不依不饒好一頓痛揍.現下被打斷了肋骨、也斷了足髁.臥床將養兩日都起不來身子啊.」于此揚起嗓子嗚嗚大哭.儼然受了許多深濃委屈的模樣.
圍觀路人皆不能明白具體的事態來龍.只就這麼听那婦人一通血淚哭訴.跟著附和、哀憐與憤慨者漸次涌出.
這婦人鬧至正酣.復騰起身抬手對那「齊王府」三個鎏金匾額猛地一指.嘶聲復一高挑︰「這就是楚皇陛下敕封的好王爺.如此縱容家眷恣意行凶、趾高氣昂踐踏百姓大擺皇室架子的好一位齊王爺.」
這婦人無論是底氣還是力氣那都是一個至極的憋足啊.雖然帛陟下令閉緊府門不予理會.但他身居王府東廂內院.居然都能給听了個清清楚楚、紋絲不落.
那位王妾作為當事人.斷不曾想到會惹了這麼個刁鑽市井小婦.一見那原本被自己當成了忽略不計的、小事兒的閑事被這一鬧而遮掩不住.便主動跪在帛陟面前把一來二去講了明白.
帛陟本就煩透了府外這叫囂不去、極盡潑髒水之能事的婦人.又听愛妾如此一說.心里明白了來龍去脈.心道根本就不是王妾的錯.那小販膽敢當街調戲親王之妾.挨一頓打都算是便宜了他.他那不懂事兒的女人居然還膽敢如此公然上門叫囂.這是把他齊王府給當做什麼了.把他堂堂皇子親王的威嚴置于了何地去.
一股火氣騰然竄起.帛陟叫管家打開府門向那撒潑婦人如數傳達自己的話︰「不想死的話就給本王滾.若覺自個吃了大虧無處伸冤.站起來右拐.一路直走過個巷子.大可去那宗正祠正堂向本王討便宜去.」
帛陟到底氣盛.又生性剛烈、愛憎不懂遮掩.對那婦人自是十分不屑.
可誰知道這婦人當真應了句「狗急跳牆」的說法.居然當真跑到宗正祠遞了狀子擊鼓鳴冤的把齊王給告了.
二皇子被人告了……人家一路告到了宗正祠.這可真是叫人啼笑皆非.不知是該被這婦人的一股蠻勁兒所折服、還是被這無理取鬧討便宜的勇氣所震撼吶.
宗正祠是大楚專程審理犯罪的皇室宗親、及二品以上高官的部門有司.一直由皇長子帛宸監管.
既然人家告了齊王.那帛宸就不能夠全當此事沒有發生的不管不問.他親自登了齊王府的門.問了二弟究竟是如何情況.
在得知了原是那般事態後.帛宸也深深憎恨這小市民莽婦的撒潑行徑.即便齊王妾打了人這是不對.但到底是皇子親王.誰家又沒個私下里動陣仗的時候.即便是被捅了出來.說到底也是那婦人夫婿不怕死的有錯在先.
帛宸召了那婦人一通訓斥.告知那婦人她既然口口聲聲要齊王就打人之事給個公道.那這邊兒自然不會姑息;可在同時.也得最先追究她夫婿調戲王妾、意圖非禮之罪.
那婦人懾于皇室威嚴不敢再鬧.帛宸便也就很順勢的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不提.
原也就過去了.誰知卻又起了無端波折……
齊王那位王妾因被這婦人于府前一通叫囂.便捅出了那日被小販模手調戲之事.人言可畏.這事兒便在坊里坊間極迅速的給傳了開.越演越烈.到了最後居然說到那王妾失了貞潔、被小販佔了身子.
誠是無稽.
帛陟根本就沒往心上放.卻不知道那小王妾是個善感多思的.她深覺自己作為女人最重要的貞潔名聲就此被毀.活在世上也只等來成陣污穢謾罵.她已無顏再處世.一時之間過不得心里這坎兒.竟于房中懸梁自盡.
帛陟痛失愛妾.一股怒火自心而生.把這一筆人命帳自然而然的記到了小販、並著那婦人的頭上去.他命人強綁了小販夫婦.于王府內一通濫用私刑.
那夫婦到底是普通平民.承受不得過重刑罰.被帛陟不到一百鞭子便給打的斷了氣.
這事兒衍化至此.居然弄出了人命……
但有涉及人命.再小的事也都成了不可忽略的大事.此次事端牽扯的是帛宸的二弟、父皇的兒子.自然是歸了宗正祠管理.帛宸他也自然不敢獨斷.聞訊之後.忙不迭第一時間便進宮告知了父皇.以資父皇如何裁決.
帛睿且听且思.大抵明白了這囫圇事態.原不是齊王的錯.即便齊王縱容王妾打人……這在皇家亦或官宦人家都不是什麼稀奇新鮮的事兒了.但難辦就難辦在事後整出了人命.
齊王妾是自盡.而齊王先是抓了那小販夫婦濫用私刑、後又將人活活打死.做弄出了這整兩條的人命來.無論齊王是有心還是無心.事已至此.出發點是什麼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你的意思呢.」帛睿神情心境連著語態都沒有什麼異樣.他並沒把這關乎人命的事看成是件什麼大事.倒是很有興趣听听長子是如何看待、又是意欲如何裁決的.
「兒臣以為.二弟縱是有過.也都是事出有因.也當諒解.」帛宸頷首.復一皺眉.「只是……既然已經鬧出了人命.只怕朝臣當中也有耿介之士會加以彈劾二弟.還是應當以示懲戒.方可定了這眾人之心.」
「嗯.」帛睿點頭表示贊同.帛宸這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兒里.同樣也甚是滿意帛宸這副仁慈兄長的模樣.他對幾個兒子不是很了解.也並不能全然洞悉他們之間是親是疏、是遠是近.但身為一個父親.還是願意看到孩子們之間和睦相處、兄友弟悌的.只要看到就夠了.是真是假無關痛癢.「你去同你二弟傳話.就說是朕的意思.」他微探首.「讓他自領二十板子.後于齊王府禁足一月.靜時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
「兒臣遵旨.」帛宸吁下了一口氣去.領了旨後便告退不提.
帛睿皺眉默默忖想.片刻後命內侍去傳召了宗正祠主事.也並無多話.只暗示那官員將齊王一事平息下去.不要再有半點使人不悅的談資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