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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再也承受不住心下里這灼烈似火的煎熬.帛宸霍地掀袍跪下.這一聲喚的急切且滿是委屈、依稀還帶著淺淺的哽咽.「兒臣萬萬沒有故意為難四弟的意思.只是若不如此先斬後奏.報之父皇需要時日、等待父皇的裁決又需要時日.其間難免會叫不知情的百姓生了更深的懷疑和埋怨.那對四弟則更是大大的不利.」抬首對著帛睿吐口誠摯.又把語氣平復了一下再道.「如此.兒臣只能是權且委屈四弟一陣.以此安撫下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先斬後奏、便宜行事.還請父皇恕兒臣之罪啊.」語盡向帛睿一個叩首匍匐.
被兒子那一聲「父皇」.喚的帛睿到底心里一緊.但那憋著的氣仍是沒有盡數宣泄︰「為了安撫百姓.便可順著搬弄出的是非去憑白針對你的兄弟.如此我大楚不是可以顛倒了黑白模糊了對錯麼.」于此錚一拂袖.
「父皇.並非如此.」帛宸急急又啟口.見帛睿投了目光過來之後便斂了聲息略略緩了一陣.「兒臣在行事前察訪得知.此事其實另有蹊蹺.」聲息微一沉澱.抿唇似在斟酌.一雙眉目漸趨聚攏.半晌後才定定道.「斷不該是四弟所為.而是四弟府中的那一位管家……」至此緘默.也不再往後多話.
帛睿一恍……
在听到「管家」兩個字的時候.帛睿腦海里浮出了江炎那道好似絕塵的玄袍白衣影像.
他記得那位管家.即便與那管家只有過一面的交集.也還是十分無端的就刻進了心里.印象十分深沉︰「那管家是不是名喚江炎.」啟口下意識問道.
這一聲問落在耳里.換成是帛宸周身甫地一震了.原來父皇也知道那管家名喚江炎.那麼又是否與那管家還有些什麼樣的交集了.心念一時紛踏.但帛宸不敢怠慢.忙不迭啟口回應︰「回父皇.正是江炎.」又微頷首.
聞了這個篤定的答復之後.帛睿原本就起了漣漪的心河跟著又恍了一恍︰「听你的意思.借著義診為名收取地頭費的.倒是那位管家了.」他掃了帛宸一眼.心中卻很是不能苟同.
也不知道為什麼.帛睿對江炎這個人的印象總是沒道理的好.每一想起便有一種莫名的親昵感.這種如是沒有道理的親昵感驅使著他起了篤定.篤定的相信江炎的為人.但這種相信太過沒有道理.他與江炎的交集也只就那榮錦王府里的一面.如此寥寥就認定了一個人實在太無端、而且滑稽.
帛睿的語氣是平板無波的.面上掛著的神情也漸趨變得不見了悲喜.這令帛宸就很是不能模清父親心底下到底是怎麼想的.于是只好繼續硬著頭皮按一早設定好的那樣回復︰「是.兒臣盤問了周邊商販以及相關人等.那管家確是有著很大的嫌疑.」
良久沒有听到父皇的回復.帛宸心下起了不安.小心翼翼的重又抬首揚目.瞧見父皇一張面孔變得極為冷峻.而那目色卻帶著不達眼底的深沉意味.似是在有所忖度.
他也不敢擅自打破這氣氛.只得就這麼原地里跪著等待父皇的定奪.
也不知又過了多麼久.終于听得帛睿口吻含漠的一句︰「既然這件事關乎到了榮錦王的管家.便交由你與宗正祠主事一並查理.」復頷首沉木.語氣變得輕柔了些.「但在沒有結果之前.不得私自關押榮錦王等.朕要你立即去放人.」他儼然是著了急.帛宸有沒有私心.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會不知道.生怕借著這麼件事兒再生了旁的枝節而對帛清如何不利.這事兒在帛睿看來.其實就與上次魏王整出的門客一事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不相信帛清會做出失儀之舉.也不信江炎會見小到那般的地步去.
「那是自然的.」帛宸趕忙應下.又不動聲色的緩下了一口氣.旋又作揖凝目道.「父皇放心.兒臣定會謹遵父皇之命這就去放人.且兒臣會跟四弟賠罪的.」他把帛清收押為得其實就是把事兒鬧大.大到父皇想壓也不好就此壓下去的地步.現如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麼接下來.只要撇清帛清.父皇應該就不會再管顧這件事.他只消讓江炎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覺.一切一切也就通通都是水到渠成的了.
見帛宸已經應下.帛睿心里提著的一口氣也就跟著往下順了幾順.擺手叫他退下.
帛宸心頭一舒.這一瞬兀地如蒙大赦.又對著父皇行禮拜了幾拜.便起了身子告退了去不提.
宗正祠只是一個審理皇室宗親、高官大員的有司.這地牢不過是一個臨時的備用.平素里大抵是不用來關押人的.故無論是光線還是通風效果.統統都是差的厲害;一半時還好.幾日連著下來人就容易不支.
帛清並著江炎被帛宸下令關了整兩日.看守的侍從在將他們收押于此後沒過多久也就走了.這兩日來就只剩下帛清跟江炎對著黑漆漆的地牢兀自興嘆.且也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給忘了這地兒有活人.期間沒有一個人來給他們送些水米飯食.又加之通風效果實在不好.直把帛清跟江炎兩個人整得是昏昏沉沉幾欲暈厥.
帛清只覺自己周身那點兒力氣就要維持不了多久了.早已顧不得嫌棄的往牆角草甸子上一躺下就再也不想起來.
江炎到底自小有游歷的習慣.身體底子比這金貴出身的帛清好了太多.除了悶郁不適之外.倒也不至于無力的就萎靡了去.他怕帛清這麼睡下去再受了風寒.畢竟不知道他二人會被關多久.若這時候受了風寒則委實得遭一通罪的.便去喚帛清.要他坐起來不要再躺著.
可帛清已經頭昏腦脹難受的很.迷迷瞪瞪的根本就沒有起身的意識.
江炎怎麼喚都喚不起帛清.正聚攏了眉峰微微泛急.卻見帛清唇兮已經龜裂的不成樣子.登地就暗道了聲「不好」.心說不會是已經發起了燒才把嘴唇給灼成了這樣.
念及此.江炎抬手去探了一下帛清的前額.體溫確實升了許多.但也不至于十分燙.他便多少安了安心.又玩心忽起、朗聲一個戲謔︰「王爺.要我割破手指滴血來給你潤潤嘴唇麼.」
迷糊中的帛清甫听了這一句.也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依舊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才一應聲就甫地一個後覺.忙豁然睜目一個骨碌坐了起來.卻瞧著江炎正好笑的頷首看向他.
帛清瞬間感覺十分無奈.眉心一展.有氣無力道︰「江炎.本王不過是小憩一會子.這你還要管.你這管家當的可真是夠盡職盡責.」臨了一嘆.
江炎笑著搖了搖頭︰「我不也是為了王爺好.這麼睡下去不病才怪呢.」
「呵.」帛清冷哼.江炎這話倒是勾起了他心下里那另一重慍惱.「帛宸行事真是夠狠戾.把我們二人隨意關在這里.還沒水沒食的故意折磨.」旋又一斂住這心緒.心道何苦自己又生氣呢.于此也只是一嘆無奈.「為今眼下.但願齊王能在外面兒有所耳聞.進宮給父皇報個信兒.搭救我們一把.」
聞言入耳.江炎沒忍住甫地一哂笑.鼻息冷然︰「齊王……」心下很是不屑.復沉目一恨聲.「沒一個好東西.」他是不信這所謂兄弟情誼的.他覺得齊王帛陟充其量也就是個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看笑話的.歸根結底同帛宸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復又顧向帛清.聲息頓然帶了幾分肅穆.「在這個世界上王爺你只能相信我.只有我是真心對你的.別人你誰都不能信.」這是一種篤定的決絕.偏執的氣息十分強烈.卻偏又有一種叫人深入心底、無法動輒的真相洞悉感.
這感覺撩撥的帛清鬼使神差就信了江炎的話.同時又跟著並起一種十分強烈的不祥感……因為江炎對他說過的每一句告誡的話.今時今刻尚且沒有發現未能應驗了的.那麼江炎現下這句話也必定會應驗了.若是當真應驗了的話.那又該是多麼痛苦和使人悲傷的事情啊.
氣氛一時顯得就很是尷尬與微怖了.
昏暗的地下囚牢里似乎鮮少能有風透進來.又加之這樣繃緊一處的氣氛.實在令人更加不適.
似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二人不約而同的緩了緩面上不由就蒙灰的神情.江炎自袖口里探指進去.取了那一支翠玉長笛.也不多話.徑自側了側身對向那唯一可滲進幾縷微弱天光的地方.且吹且撫起了這一闋清古的笛音.
這曲音坦緩又高揚.沉澱又輕盈.一瞬恰如深谷生蘭隨風招展、一瞬又似幽潭魚躍己自超然.一時步月林間耳染清泉、一時歸于紅塵擊鼓如潮……音色多變、氣韻深濃.似出世而又遁世.若堪破卻又執著.正是這蕩滌人心洗雜垢.萬念醍醐渡淨土.
這曲音帛清識得.是《獨步蓮華》曲.
帛清燥亂的心緒與周身強烈的不適感.俱隨了這一曲自然的流瀉而渙散消泯清減許多.隨曲樂漸趨步入高.潮又不覺已怡然忘我.那紅塵俗世的許多紛踏盡數被剝離不見.若是非得要于這軟紅娑婆之中留下什麼的話.便唯有一懷清奇不羈、白衣無垢的人間凜冽好風骨.
形單影只步蓮華.步入蓮華、步生蓮華.度彼岸梵天.得大悟善知識.一花一世界.一方一淨土.一夢一枕緣.一步一罪化.一步一蓮華.華中有梵天吶……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不如罪化.梵天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