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根發簪,你如何解釋?人可以撒謊,發簪卻不可以。i^當時你丟了那根發簪,擔心朕發現,還特意雕刻了一個偽造的來騙朕。若非朕早早發現,你還想瞞過朕多久去!你當日只說是自己不小心遺失,可是為何你的簪子會那麼巧的被長歌她們發現!那日在綴錦亭中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你!你穿成那個樣子到底是要去見誰!你的身上,到底還有什麼朕不知道的秘密,朕的好皇後!」凌燁怒目瞪著舒天眉,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恐怕舒天眉此刻早已被千刀萬剮了。
直到我拿出了這根發簪,講出了那個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舒天眉才終于像是被徹底打倒了一樣的癱軟在了地上。
「呵呵,秘密?臣妾何曾能有什麼秘密呢?如果臣妾說,臣妾只是月夜無聊想一個人在梅錦閣里走走,賞賞梅花兒,恐怕皇上也不會相信吧。」舒天眉淒楚一笑,臉色越加蒼白起來,只是眼神越發的孤清,叫人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什麼內容。
凌燁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似乎根本不想理會舒天眉一般。
「朕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今日能夠解釋得清這個簪子的來龍去脈,能夠給朕一個合理的理由。朕念在你這麼多年服侍朕的份兒上,會從輕發落你的。」
「呵呵。服侍?從輕發落?原來皇上也知道這麼多年來,我不過是一個服侍皇上的奴婢罷了。」皇後輕輕一笑,露出雨洗桃花的一點清淡容顏,她抬手輕輕摘下了自己烏黑發髻上的一柄發簪,輕輕握在手掌之中,「這個簪子還是皇上在王府里的時候,親手為梓潼雕琢的。東西雖然樸拙,材料也不算什麼多麼的金貴,不過就是尋常的紫檀。可是因著是皇上親手雕刻的情意,所以臣妾一直戴著。直到那日在梅錦閣中不慎丟失。皇上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臣妾還是那一句話。那夜臣妾不過就是一時心煩,所以才去梅錦閣隨便走走。不想撞見了幾個新入宮的人,不想驚了她們的興致,所以才匆匆離開,這才遺漏了簪子。如今皇上拿著這件事大做文章逼問臣妾,難道真的是想逼死臣妾才甘休嗎?」
她的素手中,那枚簪子散發著幽幽的光芒,竟像是時常被握在手中摩挲了日久,所以才生出了那樣的光澤。
在舒天眉的淚眼下,凌燁的語氣也似緩和了幾分,卻仍然有個疑問︰「那你為何要做那樣的打扮?朕記得你素來不喜歡素服,為何要一身的縞素?」
「皇上,都怪奴婢不好!其實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i^」黃櫻忽然從旁搶出,磕頭陳訴道,「那日是奴婢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因听著娘娘給我們幾個奴婢講嫦娥奔月的故事,便攛掇娘娘也打扮成這個樣子做月下美人,我們幾個想方設法將您引到那綴錦亭那里,也好成就一段佳話。誰知道皇上還沒去呢,幾個小主先去了。皇上您也是知道的,皇後娘娘素來都是嚴謹有度的,若被人發現如此打扮,定然會引來非議,有損皇室顏面。所以皇後娘娘也只得急忙走開了。匆忙之中遺留下了那根簪子,這才被殷姑娘撿了去。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根本沒有什麼其他的曲折。還請皇上明鑒哪!皇後娘娘對皇上痴心一片,可昭日月。若是娘娘對您有二心,當初娘娘就不會下那樣大的決心,幫皇上扳倒自己的母族!皇上,娘娘為了您已然失去了一切的指望,您就是她今生今世最後的依靠了。難道您真的忍心看著如此忠心耿耿為您的娘娘遭受如此大的侮辱嗎,皇上!」
「黃櫻,不要再說了。我相信,皇上心中自然有桿稱,分得清楚到底誰是忠誰是奸。今日就算皇上要了我們娘倆兒的命——」舒天眉含淚說到這里,忽然停頓了一下,枯瘦的手指輕輕地撫模上了自己略微凸起的肚子,語調哀憐,「那麼臣妾甘願帶著月復中的孩兒,同赴黃泉。只是在黃泉路上,臣妾會為自己跟孩兒要一碗最多的孟婆湯,我倆喝下,便再也不想記起這塵世的種種煩憂,亦不必面對九泉之下的父母兄弟了——」
她說到此處,想來是觸動了內心最傷痛的地方——她身為舒家長女,不能光耀門楣,反而吃里扒外幫助凌燁將母族連根拔起。這樣的犧牲,不可謂不慘烈,也不可謂不叫人震驚!
凌燁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舒天眉對他的好,對他的忠貞早已通過舒家一門的鮮血交上了最令人信服的答卷。而正因為舒天眉這樣的決絕跟魄力,才使得她擁有了最後的擋箭牌——凌燁的不忍跟愧疚。
我跪在那里,眼看著凌燁眼中的寒冰漸漸消融,眼看著他就要被舒天眉的淚眼跟控訴所打動,眼看著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化為子虛烏有!我卻無能為力,只能跪在那里看著,動也不能動。
「皇上!」
就在凌燁的手即將要踫到舒天眉胳膊的時候,閔柔卻忽然跪了下來,聲音冷冽如寒冬的冷冰,帶著難得一見的冷厲之色。
「怎麼了?」凌燁本要伸出去的手停頓了一下,終于收了回去。
「皇上,閔柔讀書不多,可是卻听過這樣一個典故。戰國時期的吳起為了投靠楚國,不惜殺了自己的一家妻兒老少來贏取楚國國君的信任。可是等到他真的成為了楚國的大將軍,他又想起了當日楚國國君逼他殺害自己全家的仇恨來,所以他倒過頭來幫助其他的國王對付楚國。結果楚國滅亡了。皇上,吳起他當日卑賤,為了出人頭地贏得支持所以才殺掉了自己的全家。可是血海深仇始終都是血海深仇,此時不報終有一日也會報的!骨肉親情,始終都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幾分呢?」閔柔的話就像是錐子一樣,深深地刺中了凌燁心底的最深處。
凌燁此人本就多疑,或者之前從未對舒天眉作此想,可是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便不會再如以往一樣那般的信任舒天眉了。
甚至,可能會懷疑任何人都更加懷疑她。
「皇上!您豈能因為這無知女人的一番話而懷疑臣妾對您的忠誠啊皇上!」舒天眉跟凌燁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年,豈能不知道凌燁此刻的心情定然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可是她的眼淚跟嘶吼此刻已經沒有多大的用處了,讓一個帝王起了疑心的話,就算你哭得再多,又有何益?
凌燁伸出去的手此刻早已別回了自己的後背,他的神色也恢復了以往的從容冷靜,而看向舒天眉的眼神里,也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溫柔跟感動。
「你今日也累了,叫黃櫻先攙扶你下去休息去吧。」凌燁不過略微掃了舒天眉一眼,淡淡道。
「皇上——」舒天眉仰頭看著他淡漠如水的俊容,掙扎著要上前牽住他的一角衣袂,誰知道她的指尖還未踫到凌燁的衣袂,一張臉卻因為痛苦而整個皺了起來。
「呃——」她頹然松開了手指,雙手抱住肚子,極其痛苦地趴在了冰冷的青石板的地面上。
而她的雙腿之中,有殷紅的血液蜿蜒流了出來,像是一條猙獰的小蛇,吐著冰冷的信子在我們中間緩緩滑過……
「皇後娘娘!娘娘!不好了,快來人啊,娘娘的肚子,快啊太醫!」黃櫻急忙上前扶起她來,朝一邊站著的太醫大聲嚷了起來。
太醫們看了看凌燁,直到他點了點頭,這才忙上前給舒天眉救治起來。
大家全數都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的,只是看著太醫們前前後後的忙碌著,將面無血色的舒天眉緊緊地圍繞了起來。
趁著眾人都在忙碌的時候,我跟羅衣還有閔柔三人對了對眼色,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如釋重負的光芒。
今日幾經風浪波折,若不是眾志成城天衣無縫,那麼此刻躺在這里渾身流血的人,就未必是她舒天眉了。
「皇上——微臣等無能,皇後娘娘的胎兒沒有保住。」太醫們雙手染滿了殷紅的鮮血,跪在地上說。
「皇後的胎象本就不穩,今日更是遭到了極大的刺激,所以才會驟然滑胎。」太醫們低著頭,沉痛無比地說著。
滿屋子的血腥之氣中,凌燁陰沉的面容便如同地獄里來的阿修羅一般。他皺了皺眉,痛苦的閉上了眼楮,沉聲道︰「是朕,是朕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是朕——」
「皇上,您快看看這是什麼?」林寶黛不知道何時悄悄溜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此刻正瞪大了眼楮,像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
「什麼東西,也值得你這樣大呼小叫的!」凌燁十分不耐煩道。
「皇後,皇後娘娘誕下的死胎,好像,好像是個怪物——」林寶黛的話噎在了自己的嗓子眼里,看樣子是那畫面太恐怖,恐怖到她都不敢說下去了。
「怪物?」凌燁陡然睜開眼楮,雙眼間雪亮一片,「呈上來!」
「是。」太醫們即刻將那個滑落的死胎盛放在銀盤中遞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