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悠歌 第七十二章 大雪

作者 ︰ 艾夫

易卿瞥了陸秉一眼,他若是一直像根柱子一般杵在顧尋身旁,自己如何去探顧尋此刻情形?

「公子若是乏了,可去早些歇息。」陸秉音色平靜地答道,「方才孫大夫開方時曾叮囑,現在任她睡下,一旦醒來便要開始服藥,我怕錯過時機。」

易卿冷漠點頭,說了聲「好」,卻依然靜坐在屋內毫無動作。

下人們動作迅捷,此刻已搬了兩三個小爐進屋,放在靠門的地方,不多時又捧著幾個藥壺,將它們坐在火上,易卿與陸秉默默望著在夜間躍動的火焰,一時無言。

下人們進屋熄燈,只留了幾盞明燭,幾人進屋更換燈盞的琉璃罩,之後便又退出了房間,陸秉也坐在廳堂之中,他雙肘撐在兩腿膝蓋上,十指相扣抵著下顎,目光沉靜地望著眼前的藥壺,一聲不吭。

易卿亦坐在他身旁,望著陸秉此刻認真的神情,又想起他曾那樣嚴厲地拂開孫大夫的手,心中也猜測到了什麼。

陸秉兀自感到一陣壓迫,立時回頭,見易卿正直直地望著自己,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二公子在看什麼?」

易卿眼中戾氣盡消,只是無聲地搖頭,亦將目光移向爐火,他聲色清冷地開口,「今日白天還是好好的,為什麼入夜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陸秉略低下頭,易卿聲音之中似有質問,令人不快,他並不理會,只是搖頭,並不說話。

良久,易卿又開口道,「她,很傷心嗎。」

陸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側頭去看易卿,「二公子說什麼?」

「我是說,」易卿試探一般地望向陸秉,「她父親的死,讓她很傷心嗎。」

陸秉微微皺眉,何以他竟知曉顧尋亡故的親人乃是她的父親?陸秉目光之中卻多了一分警惕,腦海中卻浮現起在與顧念靈照面的那天,顧尋曾來找過他,那時候他獨坐桃林淺斟自酌,隨後又莫名一通無名怒意,著實奇怪。

「誰家的兒女不會為父母故去而傷心呢。」陸秉只是輕描淡寫一句反問,便不欲再說什麼。易卿听後只是輕略一笑,陸秉話中並無誠意,他豈能听不出來。易卿心中擾動,一句「你知道什麼」已在嘴邊,卻仍是沉默著起身,拂袖出門。這瀟灑的背影里全無一點病態,反而有幾分難言的自在風骨,夜間狂風大作,易卿背影飄逸,徑直踏出了自家庭院,仿佛無一點牽絆,亦如風一般來去。

他忽然就這樣走了…麼。陸秉只覺得他有話沒有說完,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莫名的敵意,他微微皺起眉頭,對這位二公子,他亦是不喜,誠然自己也說不出緣由。夜已深,幾個下人入房守夜,他們為陸秉合起房門,隔著屋門,陸秉能听見風聲呼號,也不知是怎麼了,為何今晚的天氣忽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閉眼楮,不由得長吁一口氣,望著靜臥在床榻上的顧尋,又重新打起精神,為避倦意起身在屋中來去走動。其間顧尋曾因幾聲咳嗽而擾動過幾次,卻並未醒來。

這一夜的後半夜,大風驟停,往日里的細碎聲響也全部不見,忽然之間安靜得讓人不適應。寅時,屋內守夜的下人換了一撥,新來人進屋的時候,陸秉竟看見他們身上落著雪。而今已是三月中旬,無論如何也不是下雪的日子。下人們沉默著向他頷首致意,他點點頭,並不言語。

新來人走到他身旁俯身耳語,「陸公子,外頭落了雪,明日怕是又要天涼了,要不我去給您送件外衣來?」

陸秉搖頭,他自覺身上這間衣裳已經夠了,然而這一句話像是又讓他想起什麼似的,他側頭輕聲問道,「你可知道這屋中被褥平時都是放在哪里的?」

那下人點點頭,陸秉便起身,又輕聲道,「隨我再拿一套。」

那人帶著陸秉徑直走向屋子的另一頭,輕手輕腳地打開一個櫃子,里頭重重疊疊放著許多層錦被,陸秉撿了兩床略薄的,便往里屋走去。

「你去生個炭盆端進來。」陸秉回頭對那人道,那人听後點頭,便恭謙地退下。兩個一直立在屋中的丫環為陸秉掀起里屋與前廳之間的簾帳,待陸秉入屋之後便又放下,他緩緩走近,將兩床新被為顧尋添上。

屋內只亮著一盞油燈,燈火昏暗。陸秉靜靜站在床頭,低頭凝望此刻靜臥的顧尋,她的身體隨著呼吸的節律而輕緩地起伏,一綹青絲從發束中散落在肩,陸秉微微皺起眉,沉默著靠近,終是輕握住那一縷垂下的發絲。

指尖傳來一陣柔滑的涼意。

陸秉心中一驚,握著發絲的手又徒然地松開,他略有幾分惆悵地望著此刻沉睡的顧尋,終還是松了手。難說他此刻心中所想,他默然凝望顧尋的容顏,卻無聲搖頭。

到底還是女兒家。

他轉身回了前廳,不願再顧尋毫無知覺的此刻,對她有半分輕薄。

大雪紛揚地下了一夜,次日一早,再推門,雪已沒腳。

然而雪依然在下,飛揚的雪花似比昨晚更加密集,天氣陰沉,即便是在隆冬,也少見這樣的大雪。

申時,屋內的下人又換了一撥,幾人端上熱水給陸秉洗臉,又上了些熱包子與豆漿,陸秉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夜,此刻依然精神抖擻,毫無倦意。藥壺里的湯藥也已換好幾回,只因那位孫大夫臨走前曾說,藥得趁熱,且及時。所以總是在這一壺熬得溫熱,另一壺便也坐上了火。

陸秉坐在屋內,望著屋外的大雪,心中嘆息。

這樣的天氣,怕是要出亂子。

這一日,楊廷和沒有出門上早朝,殿上,首輔的位置空得眨眼。

他與楊慎、康老在書房之中坐了一整夜,嘉靖也同樣在中宮坐了一宿,他打開正對著自己的那扇窗,一直望著天幕,直到寒雪飛揚,他才命人將窗合起,天色微蒙,黃錦上前要為嘉靖換上龍袍,輕聲漫語道,「爺,群臣已在殿中恭候多時了。」

「今日不上朝。」他神色漠然,略帶嘲諷地抬眼望了一眼前窗,又倦然地閉上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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