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漸漸的就陰郁起來,許久,他突然揚聲喝道,「趙大全。」
一陣極輕微的腳步急響,趙大全在屏風後低聲應道,「奴才在。」
皇帝將床上的帷幔拉了一拉,沉聲命道,「你帶人將關雎宮掘地三尺,看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沒有?」
銀蝶已落下淚來,「奴婢只擔心皇上會如貴嬪主子母子雙亡時般,最後草草了事?」
我死死的盯著那布人,眼里撲簌簌落下淚來,「原來,原來我竟不是病了,原來……原來是,是這個……」
「皇上,」我軟軟的叫了一聲,滿臉的感激歡喜!
趙大全滿頭滿臉的汗,顫著聲兒答應著,「是,是……」
低尺有才。趙大全有些忐忑,「皇,皇上恕罪,皇貴妃掌後宮事宜,形同副後,其尊貴不比其他主子娘娘,奴才不敢進永曦宮查問。」
皇帝的臉色陰霾不定,「朕的後宮之中,絕不允許有這樣的事,你別怕,三日之內趙大全一定會查出下手之人,那時朕一定給你出氣。」
不多時,外面的腳步聲就多了起來,卻都極輕極快,伴隨著腳步聲,是翻尋物件聲,壓得低低的呵斥聲,趙大全的嗓子尖且細,「都給我瞧仔細嘍,若是誰手里過了的東西搜檢第二遍時發現了髒物兒,我便只算在他頭上,慎刑司可又出了新的好玩意兒,有誰要去試試的,咱家定不讓他失望。」
「是麼?」皇帝便命銀蝶抱過一床薄毯來,他掀開被子用薄毯將我一裹抱起,大步到外殿的竹榻上放好,才吩咐,「那就將娘娘的寢殿里好好的看看。」
他將我的手裹在手心里,使勁的握了一握,「朕因听你說的心口如針穿刺,倒像是被人使了巫蠱術,這才命人搜查你的屋子,」說到這兒,他又一笑,「也未必就是了,朕不過是防個萬一,嗯,你別怕。」
趙大全被這一罵,頓時冷汗淋灕,「是,皇上英明。」
趙大全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停住,答應著去了。
趙大全應旨,手一擺帶進幾個小太監小宮女就進了我的寢殿,這一次卻沒過多久就出來了,只見他面如土色的捧著一個天青色的小布人,上面橫七豎八的插了無數閃著寒光的銀針,雙手送到皇帝跟前,顫聲道,「皇上,在娘娘睡的床幫內側,用布帶綁了這個。」
我看著他,眼淚啪嗒啪嗒的直是止不住,「臣妾每日只知道侍奉太後,伺候皇上,從不曾也從不敢得罪誰,卻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上次是皇後,這次不知又是誰?為什麼,為什麼?」
這番話一落,有人一連聲的惶恐著,腳步聲就變得更急,也更輕了……
卻並沒有用到三日,第二天下午,趙大全就找到了線索。皇帝來瞧我時,他手捧一匹天青色的料子進來回道,「奴才查到安和宮時,在慶妃娘娘身邊一個小宮女的屋子里,發現了這個。」
「姐姐,」我默然流淚,距姐姐去,已將近三個月了,而這三個月于我竟是如此大的變化,我居然只三個月,便由從四品的嬪晉升至從三品的婕妤,而姐姐九泉之下更不知道,她的親親愛愛的小妹妹,已在生死上滾了好幾滾……
趙大全似一怔,然而他很快回過神來,應了聲,「遵旨,」腳步聲比進來時更急,一溜風的出去了。
大約半個時辰的樣子,趙大全才進來回,「回皇上,除了娘娘的寢殿,外面都瞧遍了,四下里都平安吉祥。」
我哀哀流淚,搖頭道,「臣妾要的不是出氣,臣妾只是怕防不勝防呵。進宮沒一年,臣妾的姐姐就被人強下了催生藥,一尸兩命母子雙亡;臣妾自己先是被人在皇貴妃跟前讒言誣告,以至于差點被灌了鳩酒處死;隨即又險被皇後毒殺;皇上封了臣妾婕妤位份,本就是為護臣妾周全,可今兒又……」
話雖這樣說,但眼里的淚已是止不住,我翻身朝里,不肯再看身後的任何人。屋子里陡然一靜,趙大全和銀蝶的呼吸聲瞬間停頓,似想不到我竟如此大膽。我只管一抽一抽的啜泣著,已是傷心至極。
皇帝還未開口,我已經驚叫出聲,「這是什麼?」
我靠著她的身子,軟軟下地,大約是躺得太久的緣故,只覺渾身虛汗直冒,我幾乎在掛在銀蝶的身上進的內殿,待終于在床上躺好後,我方才舒舒服服的吁出一口氣來,向銀蝶道,「卻看這一次,宮里是如何收場罷?」
皇帝看著趙大全,「你的意思是,順婕妤這里的布偶不是出自安和宮,而做這布偶的料子除了安和宮,現今就只有永曦宮有?」
「是,」趙大全點頭,「奴才和內務府核對過了,這匹蜀錦是四川進上來的,只有二十匹。距今為止,皇上只賞過皇貴妃五匹。慶妃娘娘的這一匹皇貴妃轉賜的,慶妃娘娘說,她因不喜歡這顏色,便命那小宮女裁剪了做帳子,那小宮女兒因摔跤扭傷了手,是以一時半會兒還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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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默著,亦不知是怒還是怎麼?久久的不說話,我心里滿滿的就忐忑起來,這樣的小性子,我以前從不曾有過。在他中毒未愈之時,我便天天佩戴喚情香,眼見他對我迷。戀日深,卻總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今日之舉,與其說是惱恨他偏袒楊雪,不如說我更想知道他對我的迷。戀已經有多深?
皇帝臉色灰青,他輕輕一拍我的背,喚過銀蝶,「好生伺候你家娘娘,若有半點不妥,朕拿你是問。」
「哼哼,哼哼哼,」皇帝卻對著那布料冷笑,「趙大全,朕往日見你極聰明,怎麼今兒這樣蠢笨?若這個東西真的出自永曦宮,怎麼會用只有永曦宮才有的布料縫制?你是糊涂了麼?」
皇帝向那匹料子看了一眼,臉上就攏了寒霜,「蜀錦?」
我眼里就落下淚來,「皇上的意思是,臣妾是被人動了手腳?」
皇帝的臉鐵青,他將牙齒咬得咯咯的響,「好大的膽子,居然在宮中行巫蠱術,」他將那小布人狠狠一摔,「查,給朕好好兒的查,三日內查不出結果,趙大全,你腦袋上吃飯的家伙就別要了。」
「汐兒別怕,東西已經找到,你沒事了,」皇帝忙又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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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一抱我,卻只嘆,「汐兒,你別怕,有朕在,不會讓人傷了你。」zVXC。
我伏在竹榻上以頭磕枕送駕,一時他去了,我才長吁一口氣,軟軟的倒在榻上,吩咐銀蝶,「喚人將內殿里收拾好,我要進去睡會兒。」
「她們敢,」皇帝一字一句的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他命人喚進趙大全,語氣森冷,「你帶人去各宮里仔細的搜,憑她是誰,但有半點不妥,即刻老報。」
生或者死,原來只是一線之間,姐姐沒有我的命好,她沒有遇上清王蕭寒。
然而滿關雎宮的人此時除了銀蝶,上下俱已被趙大全命人捆在了西偏殿里,又等不及內務府重新派人來,銀蝶挽著袖子進內殿收拾整理了一番,便扶起我道,「娘娘,進屋睡去罷。」
蕭寒!
我的臉就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對著那布料幽幽道,「方才臣妾還高興,想著終于可以水落石出了。卻不想,竟是空歡喜一場。也對,皇貴妃位高權重,哪里將臣妾放在眼里,她自是不會對臣妾做這樣的事的。」
銀蝶白著臉答應一聲,皇帝向我道,「朕在前面還有折子要看,那布偶已去,你也沒事了,好生將養身體罷,趙大全查到什麼,朕即刻命人來告訴你,」說完便起身吩咐擺駕御書房。
銀蝶在邊上已尖叫起來,「這上面寫著……寫著娘娘的生辰八字?」
我吃驚的看著皇帝,「皇上……」
我伏在他的腿上泣不成聲,「想來是皇上太過寵愛臣妾,這才招得眾位姐妹心生不滿,皇上……」
她沒有被救得了!
他終于開了口,語氣極無奈的,「汐兒,朕要的是真正對你下手的人,若是冤了別人卻放過了真凶,你豈不是還在危險之中。」
他這樣的話讓我再反駁不得,我這才慢慢的回過身來,哽咽道,「皇上一句下手的人不會用自己屋子里才有的東西,便去了皇貴妃的嫌疑。臣妾父親和楊司馬向來不和,臣妾的姐姐又被傳言是皇貴妃姐妹下的手,臣妾半句都不敢質疑皇貴妃,唯恐落一個因私挾報的嫌疑。但皇上方才的話,臣妾真心委屈,皇上前兒賞臣妾的那對鐲子,說滿宮里只有臣妾有,明兒臣妾也對誰做些什麼,然後只須將那鐲子放在當場,便就不是臣妾做的了,是麼?」
我死命的將身子一掙一滾,撲通一聲摔跌在地上,不等銀蝶和趙大全反應過來,我已經扶著床沿跪好,咚咚磕下頭去,一邊流淚一邊道,「臣妾並不知道那布偶到底是誰所放,也不敢說皇貴妃有嫌疑,只求皇上還臣妾一個公道,為臣妾除了這個隱患,臣妾害怕,臣妾真的害怕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