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爺也會關心洋兒的安危啊?我以為爺有了蘇月,就忘了洋兒了!」
何雪凝蒼白著臉,微微苦笑。
男人腳步微頓,回頭淡淡瞥了她一眼,她立即噤了聲,待男人將頭轉回去,她又自嘲地彎了彎唇角。
男人正準備再次拾步離開,卻又忽然停了下來,輕凝了眸光朝一個方向望過去,沒有動。
眾人愣了愣,亦是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幽幽夜色下,一個身影急急朝這邊而來 。
一襲紫袍翩躚,一頂銀面覆臉。
正是四王爺商慕寒。
蘇月呼吸一滯,他也來了藺。
果然,果然是一伙的。
只是這樣的組合真的讓人匪夷所思,一個景帝最寵愛的兒子,一個景帝最唾棄的兒子。
他們會為伍?
今夜他們有什麼大事要商嗎?竟然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商慕寒的洋兒,他的洋兒也都會來嗎?
蘇月屏住呼吸,只覺得自己激烈急遽的心跳噗通噗通,強烈得似乎都能蓋過不遠處瀑布的水聲。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腳下,稍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再次下意識地傾身朝那邊凝過去。
只一眼,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商慕寒快步而來,一聲未發,就直直撲進商慕炎的懷。
哪怕商慕毅、商慕晴、張安、何雪凝就在旁邊,眾目睽睽。
什……什麼情況?
蘇月錯愕地瞪大眸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商慕寒?商慕炎?兩個男人?
她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荒唐的夢,正渾渾噩噩中,聞見商慕炎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去哪里了?」
商慕炎伸手扳起懷中之人的肩膀,略沉的嗓音中明顯透著一絲責怪。
商慕寒抬起頭看著他,默了默,道︰「我去偷七寶珠了。」
蘇月身子驀地一晃,差點跌倒,倉皇中,她連忙伸手扶住岩壁,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恍惚中,她直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
怎麼會?
商慕寒怎麼會是女聲?
千萬種念頭在腦海里快速地一閃而過,她想抓,卻是一個也抓不住。
「舒思洋,你就任性吧!」
男人將懷中之人冷冷地放開,聲音亦是如同他的動作一樣冷冽。
舒思洋?
蘇月怔了怔,難怪覺得女子的聲音熟悉呢。
原來這個商慕寒是舒思洋所扮。
那廂,舒思洋見男人如此言行,知道男人必是生氣了,輕抿了唇,小手拽住他的衣衫,輕輕晃了晃,「讓爺和大家擔心了,都是洋兒不好。」
商慕毅看著這一切,垂眸彎了彎唇。
的確,商慕炎說得對,這個女人很聰明。
不僅有著縝密的心思,有著無畏的勇敢,有著女人的細膩,也有著男人的果狠,還有著一顆七竅玲瓏的心,她永遠知道在男人面前,什麼時候應該強勢,什麼時候應該低頭。
譬如現在,她就懂得用她的一腔繞指柔來服軟。
蘇月微微笑。
果然,人跟人是不同的。
記憶中的慕容侯何時這個樣子?
而此時的這個女人,雖身著男裝,雖臉覆銀面,可是她的動作,她的聲音,無不透著女兒家的嬌羞,听得她這邊,心頭都是一酥,更何況男人,是將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再大的火都沒有了吧?
蘇月垂了垂眼,心中又酸又疼。
然而,商慕炎卻似乎並不為所動,側身,負手而立,冷哼,「你不好?本王看你能耐著呢。」
舒思洋怔了怔,瞪著美眸看著他,似是不明其意。
男人瞟了她一眼,冷聲道︰「面具大會開始的時候,本王跟你說,讓你不要輕舉妄動,你此番前來的任務只是扮作商慕寒,不可出風頭,一切要小心謹慎,你也答應得好好的,結果你呢?還跑上去跳什麼雀展,自己瘋不說,還要拉上本王去給你配樂,」商慕炎一邊說,眼梢輕掠,睇過身邊的商慕毅,「某些人也就任由著你胡鬧,也不阻止。」
商慕毅一驚,自是知道他嘴里的某些人指的就是他,連忙垂了頭。
夜里這個女人說要上場表演讓他推薦的時候,他其實也是猶豫的,但是,終究拗不過的軟磨撒嬌。
而對于商慕炎的責難,舒思洋听著听著卻是忽然「撲哧」一笑。
「爺擔心洋兒?」
商慕炎冷瞟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沒有吭聲就是沉默。
沉默就是默認。
是個人都懂,何況蘇月,更何況當事人舒思洋。
只見她水眸晶亮,又走了兩步繞到男人面前,拉了他的手,微微一笑道︰「你也不要怪五爺,他也是被我逼的。所謂好機會稍縱即逝,我不能錯過,既然慕容侯不能用了,我總不可能整日呆在五王府干等吧,我做這一切,也只是希望能跟你並肩作戰,在你身後,助你、幫你,我思前想後,進宮是唯一的出路,所以,我才煞費苦心地準備了這一支《雀展》,至于讓爺配樂……」
頓了頓,她低低一笑,「我其意有三,一,自是提提爺的光輝歷史,讓爺在景帝面前的光輝形象更加立體一點,卸其心防;二呢,就是想撇清我和爺的關系,正常人的思維,如果有關系的話,避諱還來不及呢,哪還會主動提出合演,這樣,即使懷疑我有什麼動機,或者日後我暴露了,也懷疑不到爺的頭上來;這第三嘛……」
她抿了抿朱唇,「自是我的一點私心,跟爺這麼多年,似乎爺的瑤琴總是為別的女子而彈,我也想爺為我配樂一回,于是……」
她的話沒有說完,只是微微笑。
從蘇月這個角度看過去,似乎又看到了這個女人殺十五那夜,她輕輕笑開的眉眼。
蘇月心中一痛,微微低下頭。
果然是個心思縝密的女人。
像商慕炎這種心機深沉的男人,或許也只有這種女人才能夠跟他攜手並肩。
而她似乎思維永遠跟不上。
這就是區別。
她在他身邊,卻一點都不了解他,就連他會瑤琴她都不知道。
而有的人,即使相隔甚遠,卻可以分享他的所有秘密和寂寞。這就是世人所說的,這世上最遠的距離和最近的距離嗎?
身子那麼近,心,那麼遠!
那廂男人的一聲冷斥將她的思緒打斷。
「你可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
是商慕炎,他冷冷地甩掉舒思洋的手,鳳眸炙暗,緊盯著她,「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我父皇讓你進宮是做女官,而不是……」
他頓了頓,咬牙,「為妃…」
幾人皆是一怔,舒思洋亦是愣了愣,下一瞬,更是抿嘴一笑,「就知道爺真正在意的是這個。」
她笑睨著他,水眸中波光瀲灩。
「放心,我都想好了,如果景帝讓我為妃,我就說自己已經有心上人了,那麼多人當前,還有黎民百姓,一個天子自也不會強人所難。」
商慕炎冷哼,「你就算計吧!算計來,算計去,小心哪一日將自己給算計進去了。」
舒思洋低低笑,「那還不是跟爺學的,爺那麼睿智聰明,洋兒不思進取哪行?」
好吧,蘇月起雞皮疙瘩了。
如此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她忽然有些同情起邊上站的四個電燈泡來。
下意識地朝何雪凝望過去,果然,就看到她微微煞白的臉。
商慕毅亦是低低垂著眼,憑直覺,她覺得這個男人似乎對舒思洋也用了心思的。
只可惜……她彎了彎了唇。
「對了…」
舒思洋的一聲低呼將蘇月的思緒再次打斷。
「我今日可能暴露了……」她怯怯地看著商慕炎。
商慕炎身子微微一凜,「什麼意思?」
「我剛才去偷珠子的時候,踫到了…」舒思洋一邊說,一邊挑眼睨了一記何雪凝,「踫到了三爺商慕展。」
幾人皆是一震,何雪凝更是蹙了秀眉,「此事不妙,商慕展本就懷疑商慕寒的身份,只是一直苦于沒有證據而已,你們想啊,如果他不懷疑,怎會有那日的四球同發?」
被何雪凝一說,舒思洋凝重了臉色,「那怎麼辦?」
幾人都看著那個一身白色中衣的男人。
男人沒有說完,微微眯了眸子,沉默了半響,看向舒思洋︰「你為何要去偷七寶珠?」
「還不是因為爺!」舒思洋鼓鼓嘴,委屈地嘟囔︰「你們不知道我為了聚齊那七顆珠子,費了多少心思,我整整集了三年,才將七顆珠子集齊,原本是想在三月三那夜送給爺的,結果,遇到張安被四球擊中,身份暴露,而爺又送蘇月回去,無法分身,這邊景帝逼得緊迫,沒有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上,還不得不將這麼價值連城的七寶珠違心地送給了他,我舍不得,所以,就想著去偷回來。」
蘇月重重一震。
她說什麼?
她說,珠子是她的,她集了三年;她說,商慕炎送蘇月回家,無法分身;她說,她只得硬著頭皮上,還不得不違心地將珠子送給了景帝……
是嗎?
她是說了這些嗎?
她是什麼意思?
她是說,那日在球場來救張安的商慕寒其實是她,是嗎?
那也就是說,那日,她說有幾句話想問一下商慕寒,準備揭下他面具的那個人其實也是她,是嗎?
那她那日的猜測是對的,商慕炎故意讓她干嘔,送她回家,就是準備變身,變成商慕寒回去救場的,只是時間緊迫,被舒思洋提前上了,是嗎?
先是張安,後是她,那麼,商慕寒呢?
商慕寒人哪里去了?
蘇月忽然惶恐起來,她覺得有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罩住,她在網里面出不來,也找不到方向。
如果商慕炎就是商慕寒,如果……
她輕輕闔上眸子,努力想,努力想,如同曾經踫到疑難案件時一樣。
她告訴自己沉靜,再沉靜。
這幾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如快進的電影一般快速掠過大腦。
她假設著,如果,如果商慕寒真的就是商慕炎……
如果真的是……
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一顆心更是狂跳得幾乎就要爆出胸腔。
幾個月以來,她百思不解的東西似乎一一都有了答案。
難怪啊難怪……
難怪她覺得大火後的商慕寒變了很多;
難怪商慕炎身上有商慕寒的玉佩;
難怪商慕寒、商慕炎從來沒有同一時間出現;
難怪她跟商慕寒的事,商慕炎都清楚;
難怪他們兩人那麼相像,有同樣的氣息,同樣的松香,同樣的性情,同樣的癖好;
難怪張安會跟著商慕寒,又跟著商慕炎;
難怪商慕寒的女人叫洋兒,商慕炎的女人叫舒思洋;
難怪商慕炎不介意她曾經是商慕寒的女人,已是蒲柳之身;
竟然有那麼多的難怪。
她竟然沒有發現出來。
蘇月啊蘇月,枉你前世是刑警,這世是師爺,跟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跟同一個男人纏綿做.愛,竟然都發現不了。
笑話,真真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蘇月失聲苦笑。
還以為自己月兌離了一個男人的禁錮,開始了新的生活,原來,卻原來不過是從他的左手跳到了他的右手。
怎麼可能?
商慕寒和商慕炎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不,不會的,不是!
肯定又是她多想了,這世上湊巧的事太多,她不能這麼武斷。
太可怕了,這個想法太可怕了
她虛弱地靠在岩石的石壁上,只覺得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了一般。
她要答案,她要一個答案!
那廂,幾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本王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沉得住的人,看來是本王看錯你了,你自己看看這兩日你都做了什麼,不就是七顆珠子嗎?至于要冒著這麼大的危險,跑去偷回來?」
商慕炎眉心微攏,秋水淡淡。
「什麼叫不就是七顆珠子嗎?」听到男人這樣說,舒思洋禁不住惱了,「那是我的心,我對爺的一顆心,爺可以不在乎,爺可以踐踏,但是爺阻止不了我去拿回我的心。」
見兩人突然杠上,邊上的幾人微微尷尬。
何雪凝抿了抿唇,勸道︰「洋兒姑娘也不要動氣,爺這也是為你好,擔心你,所以才這樣。」
「擔心我?」舒思洋冷笑,眼眶禁不住微微紅了,「他才沒那個心呢!他送給蘇月的珠子就是珠子,我辛辛苦苦聚起來的不就是珠子嗎?」她故意將最後幾個字拖得很長,商慕炎眸色轉冷,忽然看向她,「你跟蹤本王?」
她如何知道他送蘇月珠子?
舒思洋又是一聲冷笑,「難道爺敢做不敢當?」
「是這個珠子嗎?」一道清冷的女聲驟然響起。
眾人一震,因為這個聲音並不屬于他們幾人之中,皆愕然循聲望去,就只見,一個身著紫色大袍的女子從岩石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