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飛旋的速度極快,連帶著破碎細密的木屑直奔慕容珩面門而來,宛如一道來勢迅猛的閃電,一瞬就可將他擊斃。盡管馬車內的光線並不太好,但卻足夠慕容珩看清那六稜狀箭頭上密布的特殊火紋以及那瑩瑩閃爍而出的觸目驚心的幽藍色暗芒。
是毒!
由于馬車內空間狹小,不待展風有機會出手慕容珩便先他一步只手握住了箭身,可就在此時,箭頭處原本瑩瑩流轉的幽藍色光芒遽然變得強烈起來。驀然一驚,慕容珩大喝一聲,他身後的展風立即俯,與此同時,車內三人只听「噗」一聲悶響,展風身後的車板當即被蝕灼出了一個巨大的洞口,饒是如此,那洞口依舊在不斷向外擴張,那腐蝕液似乎有著生物的活性般,與此同時,那些被溶解掉的木屑似乎也因此而獲得了腐蝕液的溶解能力,看上去觸目驚心。
眼看著腐蝕的速度正在不斷加快,慕容珩與展風對視一眼,兩人立即換了位置,後者一手提起鳳璇璣,向上一縱沖出了馬車,而前者,則繼續留在馬車上。
盡管馬車仍舊在不斷顛簸著,但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月兌韁的現象。坐在車內,慕容珩透過車內的縫隙朝前看去,鳳璇璣帶來的護衛果然勇謀兼備……但僅僅是勇和謀還不夠,他還需要默契,一種主僕之間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無堅不摧的默契!
這樣想著,慕容珩忽然開始左右環顧起來。從剛才開始,就有件讓他很是在意的事。除了方才那支讓人多少有些膽寒的毒箭之外,並沒有再出現任何暗器,甚至是剛剛從馬車內縱身躍出的兩人都沒有遭受到任何伏擊,仿佛最開始的那支毒箭不過只是單純的射錯的方向,因此才會造成現在的誤解。
一瞬不瞬的盯著馬車上被毒物燒灼出來的洞,慕容珩將視線轉移到了仍舊握在手中的箭矢上。除去箭頭上烙印的火紋不算,這支箭看上去與普通的箭並沒有太大區別,要說真有什麼差別,恐怕也只有莫名消失的火紋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但慕容珩卻十分確定,那火紋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包括通過噴射毒液讓火紋消失的工藝……盡管如此,他卻不能肯定,持有這種工藝的人,真的會與朝廷合作……還是說……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就在慕容珩的臉色正在一分分陰沉下去時,被展風攜著藏于樹叢中的鳳璇璣也猛然記起了那箭矢的特別之處。
「展護衛,你可曾听說過‘神農匠’?」試探性的開口,鳳璇璣看向展風,本就蒼白的皮膚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難看。
聞聲,展風臉上的神色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變化和不同,他只用一種既不像是機械亦不像是熱切的聲音緩緩的回答道︰「世子,您可是無條件的信任王爺?」
听到展風的反問,鳳璇璣不可抑制的張了張眼眶,就連瞳孔也稍稍縮了縮。
無條件信任……
五個字像是一座肉眼望不見頂峰的大山般死死的將他壓在了下面,讓他喘不過氣。
展風的視線並沒有定格在鳳璇璣身上,透過樹葉的縫隙,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個來自「神農匠」的暗殺者,但那個人的舉動卻讓他感到奇怪。
作為一笑樓獨有的暗殺支部「神農匠」,向來是一擊必殺,絕無生還。可現在看來,和傳聞中的似乎有些出入。
目光鎖定在隱藏于茂密枝葉中的殺手身上,展風緩緩抿起了唇。
憑借他對「神農匠」的了解,除非他們的目的不在于人命,否則絕不可能就此作罷。
就在慕容珩與展風同時為了一個相同的問題困擾的時候,樹林的另一端,火如歌的唇角正向上揚起一絲滿意的弧度。
「總算是趕上了……真想快點看到那家伙跪倒在我腳下唱征服的樣子啊……」聳聳肩,她臉上的笑意正在不斷加深。
「喂,你這女人什麼時候才能正經點?」偏頭看向火如歌,雲中闕臉上浮現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嫌棄。
「總而言之……」像是根本就沒有看到他的神情般,火如歌一挑眉梢,原本還頗有些俏皮的笑意里竟兀自蒙上了一層令人戰栗的森冷。短暫停頓了片刻後,她眼眸微眯,只見一抹琥珀色的清冽厲光從中流轉起來,與此同時,她繼續開口道︰「我的鬼兵們,是該出來玩玩了……」
「等等……」忽然伸手握住了火如歌的手腕,雲中闕的神色就像他的聲音般,變得稍稍有些沉悶起來。「你,不要太過火……」
與慕容珩冰涼的體溫不同,雲中闕手中的溫度總是很炙熱,那是一種可以將皮膚燙傷的溫度,至少在火如歌看來,雲中闕絕對會將她燙傷。
沒有反駁雲中闕,火如歌盯著他看了半晌後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掌心的溫度從自己的感官上緩緩抽離,隨後繼續起方才的結印動作。
「雲中闕,在你的生命中,有沒有遇到過一個可以讓你為之拼盡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手中的動作在不斷變快,此時此刻,盡管火如歌的目光正集中在自己的兩手之間,但她口中的話卻是對著身旁的男人所言。
「我……」
「過去,在我曾經生活的地方,那個可以讓我為之奮不顧身的人已經死了。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認為,為了別人放棄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荒謬最愚蠢的事……」話音未落,火如歌手中的結印已經完成,只見從她身後赫然躍出一個身穿猩紅色鎧甲幾乎高聳入雲的巨大鬼影。
「火如歌!」瞪大了雙眸,雲中闕驚呼一聲,周身金芒大盛。
他最重要的人……這輩子唯一一個讓他想要變成人類,從此放棄仙位放棄生命放棄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人就是她火如歌啊……
「別那麼緊張,只是這種程度我還不會死,你這只沒見過世面的家雀總是喜歡小題大做。」懶洋洋的朝雲中闕投去短暫的一瞥,火如歌的神色里透著一絲淡淡的不屑,不屑之余還有一絲令人看不透徹的其他意味。
就這麼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持續了半晌後,雲中闕才緩緩的將自己的目光從火如歌身上緩緩偏移。
這固執又自大的女人!
這樣想著的雲中闕心底突然生出了一抹強烈的笑意,他沒有繼續阻止火如歌,而是重新將視線在她身上定格。
看著火如歌身後那不斷膨脹的巨大鬼影,雲中闕眼中的無奈也隨之逐漸轉變成了一種篤定。
「蠢女人,僅此一次!」低吼出聲,他縱身跳到火如歌身後,立身在那巨大的猩紅色鬼影腳下,雙手不斷變換著結印的樣式,只消一瞬,便有條條光帶從他腳下呈螺旋狀向外放射而出,將他與火如歌雙雙包裹其中,緊接著,他猛然抓過火如歌的手腕,只听「噗」一聲輕響,他同時咬破了自己和她的食指,驀地,就在鮮血從傷口溢出的瞬間,頓時有兩團淡金色的火焰由兩人的指尖升騰而起,繼而緩緩在傷口處湮滅成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紋路。
「從現在開始,本大爺正式承認你為我的本命契主,這一世,下一世,此後的永生永世我的命格都將以天火烙印在你的靈魂里,你這狂妄自大又愚蠢之極的女人,永生永世都別想從本大爺的掌心里逃出去了!」
雲中闕的聲音在火如歌听來格外洪亮,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那雙金色的眼眸會像現在這樣澄澈這樣明亮,他的眼眸里仿佛包含了所有她極其渴望卻又不能奢求的光明,他,簡直會讓她在一瞬間產生某種幻覺。
本命契主是真正意義上的同生共死,火如歌很清楚這其中究竟包含著怎樣的意義。
同生共死……
多麼簡單的四個字,雲中闕竟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而她召喚陰兵不過是為了保全慕容珩的性命。
這樣想著,火如歌心底不禁掠過一絲淡淡的苦澀。
她,其實不值得雲中闕做到這一步……
她,從來都不值得。
眼看著一條條金色流光從雲中闕身上不斷流入自己體內,火如歌突覺眼眶一熱,她蠕動了一下雙唇,卻始終只是看著他說不出一個字一句話,甚至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將逐漸變得模糊的視線定格在他身上,眼上。
==
「笨蛋,要笑,我不想……在臨死前……還看到你的眼淚。」
帶血的手指自火如歌臉邊滑落,再也沒有抬起來過。從那一天起,火如歌再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無論遇到任何事,她都會笑。只因,那個人臨死前的最後一句遺言般的話,從始至終,她都將其視若珍寶,從未違背。
直到她穿越,來到了這個異時空,遇到了慕容珩和雲中闕。
最後的一道防線被攻破的時候開始,她知道自己應該開始向前看了……
==
臉上傳來的熱度讓一瞬間略顯失神的火如歌猛然回神,她怔怔的望住雲中闕,張了張唇,仍舊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此時的雲中闕看上去儼然已經是完全妖化狀態下的模樣,猩紅色中帶一點金色流光的妖斑在他的額頭以及臉頰兩側緩緩的聳動著,像是擁有其本身的意志般。
雲中闕一言不發的用手指撫著火如歌帶有淚痕的側臉,指月復所經之處,她臉上的眼淚劃過的痕跡都在他手中化作一縷珍珠白的輕薄水霧,一瞬間蒸發不見。
「笨蛋……」
兩張臉恍然重合,火如歌的瞳孔猛的皺縮成一個細小的點,幾乎是無意識的突然抓住了雲中闕的手臂。
「不要死!」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除了慕容珩之外還有什麼人是她一定一定不能失去的,非要用性命為之守護的人,那便只有雲中闕了。盡管她始終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不可否認,雲中闕早就在某個她稍有懈怠的瞬間成為了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聞言,雲中闕先是短暫的沉默了一陣,繼而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施加在她頭頂的力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重一些,似乎是想讓她安心,可他卻並不知道,越是這樣,她就越會將他與曾經那個從她生命中消失殆盡的男人重疊的更深。
「蠢女人,本大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死掉!」低吼出聲,雲中闕淡金色的眸底徑自浮現出一絲輕柔的暖光,手指也順著她柔軟的發梢滑落至她的眉梢和唇角。
「在你的心里只有我一個人之前,我怎麼能容許你和慕容珩那狂妄的混蛋家伙在一起?」如是說著,雲中闕俊朗如日的眉心忽而生出了一個細微的褶皺,他低垂這目光,淡金色的眼眸里仿佛流淌著一汪黃金的沙,熠熠生輝,卻總是從中透出一股令人難以揣測的孤寂。
揚起下巴望向雲中闕,火如歌抿直雙唇,方才莫名出現的恍惚早已全然不見,此時此刻,她那雙深栗色的眸底只余下一種名為「堅定」的情緒。
「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雲中闕,你可要記住你方才說過的話!膽敢反悔,無論是鬧上天庭還是殺進地府我都一定會找到你!」言罷,火如歌長舒一口氣,緩緩合上眼睫。待她在度睜開雙眼的時候,深栗色的眸底深處竟隱隱生出一點金芒,由那金色光點向外有數條金色光線輻射延伸,驀地,赫然有一道猩紅色的光斑自她左眼向下鋪展開去,形成一片明媚的火焰痕跡,而與此同時,她澄澈的雙眸深處,徑自躍出團團猩紅的烈火,宛如狂風中肆虐天際的海浪,在沉靜中孕育著無盡的能量。
火如歌的結印速度比方才更快了許多,與此同時,她身後的雲中闕也做出了與她相同的動作,兩人的結印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進行,無論是結印方式還是結印的速度、變化形態正在逐漸達到同步。驀地,只見兩人臉上的火焰痕跡陡然綻放出大片金紅色光芒時,佇立于兩人身後的巨大鬼影瞬間由半透明的魂體狀態轉變成實體,繼而猛的一揮手中的巨斧,只一擊便將地面劈出了一道深不見底長不見頭的巨大裂谷,裂谷形成的一瞬,頓有鬼氣沖天升騰爆發而出,伴隨著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哭嚎和哀鳴以及那直沖天際而上的絳紫色陰厲之氣,排山倒海的陰兵從裂谷中腳踏厲鬼而來,無視于將其召喚出來的火如歌和雲中闕二人,一路沿著那身穿猩紅色鎧甲的惡鬼向上,將那一萬陰兵盡數吸收入月復,緊接著,只見那高聳入雲的惡鬼縱身一躍,當即消失在眾人眼前。
目瞪口呆的瞪住火如歌與雲中闕,沐氏兄妹早已不知道要用什麼詞來形容此時此刻在他們體內肆虐亂竄的震驚和恐懼。盡管他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听說過不少關于「風雲人物」火如歌的傳聞,但鬼神之說畢竟太過虛幻飄渺,在沒有親眼見證之前總是無法令人完全信服的,沐氏兄妹正是如此。也恰恰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表現的如此驚恐。方才發生的一切于這對兄妹而言仿佛只是一場看上去令人頗有些膽戰心驚的噩夢,饒是近在眼前,卻也在一瞬間讓人覺得不夠真實。
驀地,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般,沐青山虎軀一震道︰「那不是主子所在的方向!」
聞言,火如歌的視線朝他飄了過去,在短暫的沉默後忽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何時說過,那些陰兵是沖著你家主子去的?」
==
去往鳳璇璣藏身之處的路上並沒有再出現任何埋伏,仿佛那支來勢凶猛的毒箭只是眾人一閃即逝的幻覺。
漫不經心的坐在馬車上,慕容珩背靠著僅剩的完好的車板,懶洋洋的抬頭望天。
望著天上時不時漂浮而過的薄雲,他抿抿唇,唇角忽而浮現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先皇的一道聖旨將本來八竿子打不著的火如歌強行送入了他的人生里,他承認,起初,他十分厭惡那個狂妄自大的女人,可時間久了,那股尖銳的怨怒似乎在悄無聲息間變得難以尋覓起來,導致他開始有些進退維谷。
從遇到那個女人的時候開始,他的靖王府上就從來沒有清淨過,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對她感興趣……
如是想著,慕容珩突然想起火如歌似乎用「死變態」三個字形容過他,盡管直到現在他也不怎麼理解這三個字的真實含義,可現在想想,雖然這三個字不是什麼好詞,可用在他身上,或許還真的再合適不過。
因為,對火如歌產生感情這件事本身,就真是夠「變態」的……
驀地,就在他無意間回憶起火如歌的種種「劣跡」時,赫然發現西邊天空的雲似乎正在不斷聚集成一片片深灰色的漩渦,看上去就像是滿布暗礁的淺海區會出現的暗流,其中還時不時有電光閃現,遠遠看去總是透著股不怎麼吉利的預兆。
如歌……
腦海深處忽然浮現出火如歌那總是囂張的讓人牙根癢癢的明艷笑臉,慕容珩盯著西邊的天空,唇角的笑意驀然加深。
這會兒,怕是有人很不好過吧……
如是想著,慕容珩唇邊原本輕松愜意的笑容里忽而緩緩浮上一抹陰霾。
就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西邊那片陰晴不定的烏雲必定是火如歌搞出來的,而陸梟與慕容齊的聯軍倘若想要發動奇襲,那必定會從位于豫州地界西邊的虎嘯峽谷攀岩而來,盡管路途是艱險了一點,但卻絕對是個絕佳的軍事據點,按照一般意義上的常理來說,為了最大限度的減少人員傷亡和糧草兵械的損失,將領是斷不會帶著軍隊以身犯險的,能讓將領做出這種選擇的情況無非兩種︰其一,以留存實力為目的的戰略轉移;其二,以搶佔先機為目的的戰略奇襲。
望著西邊越聚越多的陰雲,慕容珩的臉色也一分分變得更加陰沉了下去,與此同時,他幽黑的瞳仁深處驀然浮現出一抹無奈和自嘲。
事到如今,他的心思果然還是被她看透了。
這,可算不上什麼好事……
他從來都不太喜歡聰明的女人,那會讓他覺得不安。
曾經,他的母妃就是太過聰明,所以才成為了後宮眾多冤魂中的一個,因此,他從來都對太聰明的女人沒有太多好感,即使那個人是火如歌也不例外。
鋒芒太露,只會招致無窮無盡的殺意。
從前在鎮國公將軍府是,現在在他身邊也是。
他雖然已經強大到可以為她撐起一片羽翼,護她周全,可現在,原本自信滿滿的他在看到天邊逐漸沉澱向下的黑雲後,突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這樣想著,慕容珩掀開門簾看向前方蕭凜的背影,勾唇笑道︰「抱歉,本王改變主意了。」說完,未及蕭凜反應過來,便有一黑影縱身躍出了馬車,而就在黑影剛剛月兌離馬車之時,頓時有四道身影分別從四個方向朝他飛身而來。
「主子。」四人齊齊出聲,說話的對象正是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的慕容珩。
「這東西,務必交到慕容齊手中。」說著,慕容珩從袖中抽出了一個絳紫色的錦囊,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重量,仿佛里面什麼東西都沒有裝般,輕的像一片飛雪。
慕容珩的臨時變卦並沒有讓蕭凜措手不及,相反,他早有準備,但在慕容珩身邊的那四個護衛面前,蕭凜一個小小的皇家御衛根本就不值一提。
「靖王!你膽敢背叛我家主子!」被制服在地的蕭凜大吼出聲,卻在下一秒就被人堵上了嘴。發不出聲音的他死死的瞪向慕容珩,一雙眼楮里溢滿了凶惡與不甘並存的紅光,看上去像是食人肉喝人血的惡鬼。
蕭凜的反抗對慕容珩以及在他身邊留下的兩人並沒有產生多大影響,或許靖王府的其他人並不知道,但直屬于他的暗部以及夜梟四衛對他的恐怖是絕對了解的。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慕容珩更讓人戰栗卻也更令人敬重的人」這就是暗部和夜梟四衛對他的評價。
視線從西邊天空的黑色雲層上收回,慕容珩對身邊的一名護衛動了動唇,卻並沒有出聲,隨後,那名護衛忽的拔出腰間的窄劍,朝失去反抗能力的蕭凜走去。
==
青芒山道位于虎嘯峽谷中麓,是唯一一條能夠最大限度減少兵力損失的奇襲路線。
看著地圖,陸梟手下最驍勇善戰的大將龐博如是想著。
驀地,就在此時,軍帳外突然傳來通報聲,而與此同時,龐博的右眼皮忽而急速的跳了起來。
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報!前方來信,在豫州邊界發現鳳璇璣的蹤跡!」傳信兵的聲音很大很洪亮,听上去中氣十足,全然沒有半點的氣息不勻,這讓方才莫名生出些顧慮的龐博稍稍放松了少許。
微皺的眉心在听到傳信兵帶來的消息後稍稍出現了些微的舒展,盡管如此,征戰沙場數十載的老將龐博卻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一星半點的松懈。相反,這次的圍剿行動,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謹慎,更加縝密。雖然情報顯示鳳璇璣身邊只有一個蕭凜,可常年的戰地經驗卻讓他總也放不下心。
越是風平浪靜,越是暗流深藏。
陸梟那廝,有些太過自信了……
如是想著的龐博越發覺得胸口有些憋悶,深吸一口氣走出軍帳,頭頂上方的烏雲隱約可見。
揚起下顎,龐博眯著雙眼看著正那片顏色正在不斷加深的雲層,半晌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揮手招來一名士兵,在簡短的幾句問話後,那股始終盤旋在他心頭的不安驟然爆發出來,一發不可收。
關于天啟國靖王正妃的傳聞,他不是沒有听到過,只是對方畢竟身處異國。更重要的是,早在五年前,西梁王在位時並不是沒有產生過逆反的念頭,但那時派去天啟國的細作無一不是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訊,也正是在那之後,西梁王才生出了自願以天啟國附屬國的身份存活下去的想法。
就在龐博腦中剛剛生出「靖王正妃」這四個字的時候,那厚重的濃雲已翻滾著飄移到了他的頭頂正上方,緊接著便是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哭嚎聲,那聲音如同海中浪潮,一波疊加在另一波上,時而直沖時而回旋,像是海中暗流,令人听不真切,卻能從中感受到確實的恐怖。
冷汗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灰色的發鬢緩緩下滑,在發絲的末端形成一顆顆渾濁的水珠。待龐博仰頭時,只見原本還明亮的天空仿佛被人從中捅出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洞穴,無數灰黑色的骷髏和光怪陸離全無生氣的灰色肢體正從中攀爬涌現而出。空氣中逐漸有刺鼻的惡臭彌散開來,伴隨著那一片片刺耳尖利的嚎叫,不待龐博來得及听清四周士兵的反應,驀地,就在此時,他只覺脖子上似乎被什麼冰冷的東西重重掠過,下一秒,他居然看到了自己那以極其古怪的姿態倒下去的無頭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