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且慢,」劉景曜臉上笑容也是十分明顯,張守仁升官,他心中自是十分得意。
有兩個任命,故意分成兩截來說,就是這種心理的反應。
看著眾人,劉景曜又是朗聲道︰「海防要緊,重整過後,就不能再如以前那樣荒疏無備。所以本官又上奏朝廷,在浮山加設一營,命靈山衛指揮僉事張守仁為游擊將軍,膠州督司,靈山並浮山守備!」
「末將謝過大人!」
這一次,張守仁算是在官職之外,更有實權。
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不稀奇,甚至是毫無用處。戚繼光時代的指揮僉事都可能坐不起轎子,明末的指揮僉事吃不飽飯也未必沒有。
而且,事先和劉景曜有所溝通,現在朝廷軍費十分緊張困難,山東這里沒有戰事,裁撤營頭才是朝廷想做的事,加設營頭之後,朝廷可報銷的軍餉恐怕是指望不上的,象登州營一年最多才發四個月軍餉,新成立的浮山營恐怕在軍餉上,暫且只能自己設法了。
但設立一營,並且成為浮山和靈山兩個半島的守備,這才是最實惠的任命,有了這個任命,張守仁就能搭起一個營的架子來,任命自己的中軍和千總,還有把總武官,這樣他繼續招兵買馬就不再犯忌,而是責權範圍之內的事。
至于設法解決軍餉,其實就算張守仁沒有控制鹽利都是有辦法可想,劉澤清這個曹州總兵養著兩萬兵,朝廷給劉澤清的軍餉也有十分有限,但劉澤清的兵可也沒餓死一個,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凡事在人,只要主事者自己有決斷,辦法可是有的是。
總之,叫張守仁成為營官,這才是劉景曜真正的酬功之舉!
當了營官,成了游擊將軍,可以進一步招兵買馬,並且奉調出征,再立戰功。很多明朝武將的升遷之路,成為一營主將才是最堅實的基礎!
張守仁已經有了自己的班底,現在只是確定了名份,自此之後,大好天空,可以任意翱翔了!
新的官服也是劉景曜特別從登州帶了來,當場便是叫張守仁換上。
四品武官的袍服也是和文官一樣換成了大紅色,除了帽翅是方翅之外,烏紗帽也是和文官相同,等張守仁換過袍服,再把腰間的牙牌也換上,頓時便是一個大臣的模樣出來。
「好,甚好!」
劉景曜也是十分高興,夸贊幾句後,便是下令開席。
酒席也是早就準備好了,整個千戶所官廳內外都是擺的滿滿當當的,過百張方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菜香和酒香早就撲鼻而來,引的人食指大動。
中午這時雖熱,千戶官廳卻是高堂大院,穿堂風很涼快,大廳花窗也是全打開了,一陣陣涼風進來,倒也清爽。
所有的官員和夠資格在廳內落座的,此時都是滿面笑容,圍繞著劉景曜和張守仁為核心的那一桌,依次落座。
幾個都司衙門的高級武官是周炳林這個千戶陪著,席次也是與劉景曜等人挨的很近。
另外一邊,則是布政使司的參議和按察司的官員,還有兵備道僉事等劉景曜的隨員,他們就是在劉景曜的左手邊落座。
滿座看過去,都是戴著烏紗,緋袍或藍袍補服的官員們。
周炳林也是高興的滿臉放光,自打浮山所成立下來,恐怕以今天最為熱鬧和體面風光了。
浮山所自己的人勉強也有一些能在廳中落座,他們的任務就是陪酒,今日前來的大人物,隨便一個,都是以前浮山所拼命也巴結不上的,要是好歹能落下點交情,也不枉今天這一場熱鬧體面!
當然,所有人的眼光都是時不時的瞟一下張守仁。
今天這一場大熱鬧,全是這個年輕的衛僉事游擊將軍大人帶來的。
不到一年時間,浮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浮山立營後,張守仁就有招募幕僚吏員,任命經制武官的權力。
象中軍,千總,把總,全是朝廷正經的武官,比起衛所武官要正經的多,張守仁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安插,這些滿天飛舞的官帽子,是不是有一頂半頂能落在自己的頭上?
「京師在六月初二那天起火爆炸,听說聲勢駭人?」
「可不是!都城十余里內都有若地震,平地一聲轟雷,房屋碎裂,塵土飛揚,整個京師都有蒼黃之雲籠罩,居民死傷近萬人,城池敗壞,民屋坍塌,光是貼廠太監就死了好些個!」
「听說是安民火藥廠爆炸?」
「沒錯兒。所以說這火藥硝石最危險不過,能不弄就不弄,聖天子腳下,火藥廠搬出來為好!」
「這話就不對了,火藥廠搬走,沒有火藥,京師城頭那些紅夷大炮豈不就是廢物了?上一次東虜入關,一直在廣渠門下打了好些天,沒有大炮助陣,東虜就直接攻城了。」
「這不大可能吧,若是不袁崇煥與東虜勾結,以當時東虜之力,能不能到京師城下都成問題,更不必說攻城而入。京師城池方廣深厚,又有二十萬禁軍于內,豈是說攻下就攻下的。」
「哪有二十萬禁軍,這還是嘉靖年間的老黃歷了。現在清軍,最多得五六萬精壯就不錯了。這五六萬人,能出戰者就更寥寥無已了。」
「京營兵的軍紀,提也不要提。指望他們剿賊,恐怕普天下的老百姓就全成了賊了!」
「張逆已經在谷城就撫,李逆再敗于洮州,曹操羅汝才也是在勛陽一帶就撫,看來,天下太平可期了。」
「听說張獻忠是听調不听宣,在谷城駐了兵,自己收取賦稅,任免地方官員,還募兵練兵,這熊文燦都置之不理,我看,將來還得出事。」
「倒是說這張獻忠在谷城蓋屋,騷擾地方,上報給朝廷,朝廷說,這人不蓋屋,難道你們指望他再反走?這麼一說,下頭的人自是不敢出聲了。」
「朝廷說的也是對的,聖明燭照,十分有理。」
「唔,不管怎麼說,張獻忠好歹能安先一段時間,就盼熊經略能早點把副將印信給人家,既然招撫,就要把功夫做足了。」
「羅汝才此人向來狡黠多智,故在賊眾中有曹操之稱,依我看,此人更不可信。」
「不妨,此人多智,所以膽怯,現今李逆張逆一個敗逃無蹤,一個已經投降就撫,以羅汝才的性子,斷不敢有反復。最少,不會是此人挑頭出面。」
「是極,是極。」
眾人安席坐定,正式開席之前,也是開始亂哄哄的閑談起來。
有人開了個頭,都是朝廷官員,邸抄之外,都各有消息來源,所以聊起來都是興味十足,彼此交換,自是比光看邸報要熱鬧精采的多。
議論最多的,自然是已經鬧了好多年的流賊。
自崇禎早年流賊起于陝北,然後就是縱橫天下多時,屢敗官兵,甚至攻陷鳳陽,焚燒明朝祖陵。
最厲害時,鳳陽失陷,流賊兵鋒指向南京,若是南京失陷,恐怕東南半壁早就不保了。
還好,最壞的情形始終沒有發生,經過多年努力,今年官兵對流賊終于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在座的官員武將們談論起來時,臉上也滿是輕松的笑意。
張守仁與劉景曜共坐,開始還能對答從容,不過听著座間人的話題,他也是有點神思不屬的樣子。
身為一個穿越客,最關注的還不是張獻忠……八大王其實在此時風頭比李自成要勁爆的多,因為張獻忠起事早,行事果決狠辣,麾下兵馬強,所以被明朝官方認為是最厲害的一股流賊,最受重視。
而李自成在此時並沒有過多的與眾不同之處,他一樣會打家劫舍,軍紀也是和眾多流賊一樣,燒殺搶掠,也是樣樣都來。
在鳳陽時,李自成和張獻忠還因為喝酒鬧事,搶一班御用的鼓吹樂手而大打出手,兩人失和,也是在鳳陽這一件事起。
所以此時李自成雖然也是有名的頭領,但麾下兵馬並不多,而且今年在陝西連吃敗仗,被洪承疇和孫傳庭帶著曹變蛟、賀人龍等大將千里追剿,實力幾乎是蕩然無存,據官方邸報來說,李自成只余有數十殘騎逃入商洛山中,現在是不知所蹤,邸報中充滿著樂觀的情緒,估計此賊授首之日已經不遠了。
在座的人,怕是只有張守仁才知道,李自成絕不會「敗亡無日」,而是躲在大山中養傷口,在某部著名的浪漫主義歷史小說中,李自成的這段歲月可是被嚴重的美化了一番,充滿了浪漫主義革命氣息,養傷,整理軍紀和思想,屯田練兵,雖然實力削弱,但上下一心,還是充滿著革命到底的決心和意志。
但實情如何呢?
張守仁是因為小說而對李自成有了不小的興趣,所以特別查了一些史料才知道,此時的李自成躲在商洛山中不假,不過並不是靠他自己重新起家,而是跑到了革左五營之中,討了幾百名騎兵和戰馬,還有一些銀兩物資,就是靠著革左五營的支持,在一兩年後,李自成突然從大山中殺出,到河南饑民之中,用開倉放糧打造太平盛世的理想,一下子就拉起了幾十萬人的隊伍。
打那之後,李自成的志向就和普通流賊截然不同,而軍紀也是漸漸變好,成了一個有野心奪取天下的統帥級的人物了。
所以此時眾人關注的是張獻忠和羅汝才,對李自成反而不怎麼放在心上,而張守仁著眼關注的,反而是此時寂寂無聞的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