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夫妻很久不見,堡中發生的事情又是太多太多,幾個月下來,林文遠就是每天能接到書信,到底不及親眼見到和親耳听說來的痛快。
整個浮山,畢竟是變化太多和太大!
「對了,練鐵爐那邊的工程,復工了沒有?」
說到天將黑的時候,林雲娘到廚房給哥哥做菜接風,時不時的傳來刺啦刺啦的響聲,飯菜香氣,也是不停的往正屋這邊飄過來。
晚間時候,海邊的氣候就很涼爽,畢竟海風大,一陣陣的刮過來,把暑氣一掃而空,整個院落都是覺得涼爽,再沒有那種悶熱的感覺。
剛問這一句,門口傳來響動,林文遠忙站起來,到門口趿上鞋子,推門出去。
果然是父母扛著鋤頭回來,身邊還跟著從學堂回來的小尾巴。
老兩口一看到院子里堆的東西,就是一楞,再看到兒子時,滿是皺紋的臉上,就是都露出笑容來。
「你回來了?」
當父親的不便表達太多的情感,只是臉上帶著微笑向林文遠問了一句,然後就是蹲在院子里,從懷中掏出旱煙袋來,裝上自家種的煙草,用火石打起火折子,點燃了煙鍋,在裊裊升起的青煙之下,默不出聲的打量著兒子從京師帶回來的稀罕玩意。
「兒子,過來!」
在母親的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中,林文遠也是一把將兒子摟在懷中。
幾個月不見,這小孩有點認生,不敢和父親太過親近,不過被林文遠抱在懷里之後,小臉上也就滿是親近的模樣了。
倒是林文遠對兒子,也是有點陌生的感覺。
舉止象大人,眼神也是有成熟穩重的樣子,瞳仁亮晶晶的,是受過教育的智識之光……
「兒子有點小大人的樣子了……」
短短時間的教育,使得幼子居然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林文遠的心中自是十分高興和開心,同時也是有一點點的失落。
兒子的成長,卻是沒有叫他看在眼中,這自然是十分遺憾的事了。
「這是從京師正陽門外的孫春陽南貨店里買的大火腿……這是給爹帶的虎骨泡的藥酒……這是給狗兒買的小玩意……這是娘子和妹子用的東西……」
帶了一車東西,隨員們和車夫把物件卸下來也就跑的不見蹤影,林文遠此時一個個拆開封包,一件件的取出來。
小孩子到底愛新奇,趴在一邊看著,等林文遠拿出他的玩具後,一聲歡呼,拿起來就是跑到內屋玩去了。
「這小子……」
林文遠笑罵一句,正要繼續拿東西出來,他的娘子眼尖,一眼就是看到外頭有個人正大步流星的向自己家院門這里趕過來。
「你們瞧瞧,似乎有客人來了?」
全家老小都在院子里頭,天已經昏黃,其實看不大清楚,不過外頭涼爽軒敞,一時也不急著進去,在外頭說說笑笑,也是十分愜意。
剛剛也是有不少鄰居過來,說笑兩句人就都散了。
林文遠現在的身份地位不比以前,而且久游才回,不會有人沒眼力價的去打攏人家一家團圓的心情。
此時看到有人直沖過來,林家娘子一看就有點不樂意,因道︰「不會是有什麼公事叫你去吧?」
「可能是大人回來,召我過去談話。」
林文遠笑著起身,撫慰道︰「左右聊一會也就回來了,還能再派我出門不成?」
話說的雖是,不過到底一家人心情也是受了影響,林雲娘在廚房听了,揮著鏟子出來道︰「憑他是多大官,也不能飯也不教人吃……」
正說著,卻是又「哎呀」一聲,小姑娘卻是瞬間紅了臉,立刻就轉身,逃跑似的又奔回廚房里頭去了。
她的嫂子先是不大明白,接著也是看清楚來人是誰,當下便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是大人!」
林文遠先也是忍不住笑,然後就是站直身體,用最標準的立定姿式,向著張守仁極莊重的敬了一個軍禮。
這麼久時間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向人這麼隆重的敬禮了。
只有張守仁,當得起他全身心的投入,以最莊重的姿態行最隆重的軍禮。哪怕兩人是郎舅至親,但林文遠對張守仁的這種尊敬和愛戴,絕不會因為親戚關系而削弱一星半點兒。
特別是這一次回來,短短時間,浮山堡又是發生了極多極大的變化,使得林文遠對張過仁的敬佩和愛戴,又是更深入了一個層次。
誰能說這種情緒不對呢?
在北京,他見識的是貪污和無能的官僚和庸材,或是無視百姓死活的朝堂大吏。往京師的途中,他見過了太多的人間苦難,就在京師東便門外,餓殍遍地,直到進了崇文門地界,才是有繁華的感覺。
但就是這種繁華,也是建立在少數人的享樂之上,大多數的京師百姓,也就是辛苦做事,以求得三餐一飽,京師的所謂繁華富裕,其實是和小民百姓沒有多大關系的。
有了對比,對張守仁守衛一方地界的平安,並且對浮山堡軍民的照料安排,更是無微不至。
有這樣一個上司,林文遠自覺是人生幸事,不管怎麼崇拜,也是該當的。
只是這大人,別的事都好,就是禮節上這些事,實在是有點兒……
不管林文遠怎麼月復誹,張守仁反正是大大咧咧的。
時間越久,他性格中後世軍人的成份也是越來越強,原因也很簡單,現在做的事,身處的位子,都是強化他後世的經歷。
這樣一來,原本剩下的一點靦腆和孩子氣,也是漸漸消失不見了。
當然,情感仍然是一樣的情感,這一點倒是沒有改變過。
「大哥,你來回辛苦,不過我和你久未唔談,听說你到家了,還是忍不住過來和你當面談一談才能安心。」
張守仁對林文遠已經改了稱呼了,下過大定聘禮,除了沒過門,和林雲娘已經是正經夫妻。
說句晦氣的,按大明習俗,就算張守仁現在死了,林雲娘要是貞潔的話,就得給張守仁守寡才符合綱常禮教。
婚前不能見面,也是看情形,反正張守仁是覺得,為了一點小事,放棄和自己的心月復部下商討大事,這未免是因小失大了。
「大人說的是。」
林文遠也是肅然。
張守仁對大事的認真和毫不拖延,林文遠也是早就知道了。此時不免有些自責,他應當吩咐人在堡門前等候,張守仁一旦回來,應該由他飛奔去見面才是。
「京師之行,書信上說的還是不透徹,我們當面仔細聊聊。」
張守仁對林文遠還是很器重的,拋開親戚關系不說,部下之中,有點商業底蘊,長袖善舞。善于和貴人打交道的,放眼看去,只有林文遠一人夠資格。
所以一听說他已經回來,張守仁臉也顧不得洗,叫張世福等人把馬匹安頓好……反正堡里有現成的馬鋪,小雖小點,暫且也將就了。明後兩天,就可以把戰馬分流,分別在方家集和所城中飼養了。
相比林文遠在北京帶回來的消息和第一手的情報,剩下的雜務就微不足道,可以交給別人去管,張守仁連一個親兵也沒有帶,就是自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在林文遠來說,除開北京之行的一些細節之外,就是京師官員的具體情報,從幾個大學士到六部尚書,再是都察院,五軍都督府,大約的官員情報,他也是預備和張守仁好好談一談才行。
「天大的事,也要等人吃了飯再說!」
兩人搬了凳子,就打算在葡萄架下仔細聊聊,兩個老人帶著孩子起身,預備進屋,這時候林雲娘紅著臉出來,雖然是忸怩害羞,不過語氣倒是十分堅決。
見張守仁眨巴眼不出聲,小妮子又是斷然道︰「軍國大事我們不懂,也不該是我們女人該干涉的……不過人不吃飯會餓,這個我是知道的。」
「哈哈,妹子你好大的膽子。」
眾人先是一征,接著是看張守仁,待見到張守仁露出笑容之後,他才猛然大笑起來。
「沒規矩!」
「快回去!」
兩個老人都先是嚇了一跳,見張守仁不介意,這才趕緊攆人。
「什麼嘛,」林雲娘現在露出了標準的小女兒之態,一臉不樂意的道︰「哥剛回來,他也是剛回來,怎麼一見面就說正事,吃了飯再說不行麼。」
「對,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張守仁一則是覺得自己確實太急,和林文遠是要長談的,現在他和林文遠都是饑腸轆轆,不吃飯確實頂不住。
另外就是覺得新奇好玩,林雲娘的性子偏于溫柔,甚至他一直覺得有點悶了,到今天才是知道,人家小姑娘是和他裝來著!
現在這樣子,還有點潑辣勁和果決的味道,象是個內當家的樣子了。
「好,飯這就得,馬上就好!」
兩個大男人都听自己安排,林雲娘得意的向爹娘吐了吐小舌頭,然後便是又飛奔回屋,接著便是乒乒乓乓的一通亂響,還有低低驚呼聲,看來這出來一次,固然是大勝回朝,逞了內當家的威風,不過這鍋里的飯菜是不是還能正常出鍋,看來是大成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