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楊嗣昌第三次召集諸路大將和封疆大吏們召開會議,商討軍務。
原本在前天的軍務會議結束後,諸將和大吏們就可以各回駐防地區,等督師的進一步命令後,就可以分頭行事了。
但當時的會議叫方孔昭給攪了局,後來張守仁即將到達襄陽的消息傳來,更使得當時的軍事會議沒有太大的意義……一切布置,最好是看張守仁趕到襄陽的時候再說。
在此時,鼓樂響起,轟隆隆的鼓聲和樂聲十分響亮,昭示著督師輔臣的威嚴和朝廷的意旨,包括庭院下站立的武士,僕人,豹尾槍班們扛著的銀槍和打著的各色旗幟,所有一切,均是禮節相關,也是楊嗣昌在襄陽城中法理身份的代表,正是用這些,他在短時間內,豎立起了無人可抗拒的無上威嚴!
升帳之時,先是兩個繡著雲雁補服,佩素金腰帶,頭頂烏紗帽的巡撫步入堂中,他們向督師行兩拜禮,楊嗣昌于左拱手兩下答禮。
下來再是一群監軍道和兵備道,他們在右下行三拜禮,楊嗣昌在左拱一下手還禮即可。
接著是一群總兵和副總兵進入堂中,他們則是跪下行禮,雖然是半跪,但仍然要向征性的三叩首。
這一次,楊嗣昌就不曾還禮了。
再下來,則是副將以下,游擊以下的武官,還有一些州縣官員並與督糧督餉有關的官員,一並入內,分批嗑頭,楊嗣昌十分威嚴的坐于案上,不曾還禮。
這一切,都是鄣顯了督師和朝廷的法度和威嚴,無人豈抗,在整個襄陽,也是沒有任何人,包括親藩在內,能夠挑戰這種權威。
「兩位撫台大人請坐,眾位……」
楊嗣昌在受禮之後,剛要下令眾人落座,他突然臉色一變。
在他面前,桌案突然跳動起來,把他的僕人預先放好的筆墨震的一歪,沾了墨的毛筆落在公文信函上,污損了一大片。
「地震麼……要不然」
前幾年京師經歷過一次大地震,九城轟動,也曾經有一次是大型火藥廠發生了爆炸,整個火藥局被炸飛,全京城都被驚動,炸死了好幾百人,損失的火藥有幾十萬斤,當時的情形,楊嗣昌當然也是記憶猶新。
不過現下的情形似乎是跟兩者都不大象,而且,很快的,馬蹄聲也是十分明顯了。
「應是征虜將軍至矣。」
楊嗣昌的臉色從緊張到和緩,再到釋然,然後便是開懷一笑。
湖廣情形沒有他想象中的順利,左良玉已經開始不听調令,將來如何,殊難逆料。現在有一個千里來援的大將趕到,還有一支強勁的兵馬在手,只要楊嗣昌與他談好合作事宜,張守仁是客兵,楊嗣昌要倚重他,張守仁也非靠過來獲取軍功,大家合作愉快,湖廣川陝一帶的丘八和帶兵的封疆,就可以威懾的住了。
「如此囂張麼?」方孔昭對這些跋扈武將沒有好感,加上本身是老古板一個,臉色立時就是不好看起來。
當下怒道︰「襄陽城中親藩眾多,又有督師大人並諸多封疆在,縱使他為征虜將軍,又怎麼可帶重兵入城?」
「此是學生之命。」
楊嗣昌看著一臉愕然的方孔昭,終于有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
在歷史上他到湖廣時,方孔昭就自恃老資格,而且確有戰功,所以事事和他頂牛,在方孔昭的影響下,左良玉等大將也開始不听招呼,當然,就算是沒有方孔昭,左良玉這樣的武將最終也是靠不住的。
但楊嗣昌可管不得這些,能在方孔昭面前這麼出一口惡氣,也是好的。
方孔昭愕然道︰「城防要緊,督師怎麼會叫武將領重兵入城?」
「方大人有所不知,城中雖然嚴密關防,但熊文燦積習一時難以盡改,軍心民氣不振。今調精銳鎮兵入城,盡顯威武之姿,提振軍心民氣耳。」
這個理由十分充足,眾人原本就不夠資格質疑督師之命,方孔昭也只能長揖而退。
他原是質疑張守仁不能帶重兵前來,此時心中也是一片混亂,只覺驚疑不定。
難道世間真有飛將?
山東至襄陽超過兩千里之遙,九月動身,不到十一月便已經趕至,按普通大明軍鎮的速度,十月應該還是在動員,還沒有動身。
「大軍趕至,為的是勤勞王事,剿平陝寇流賊。」楊嗣昌心情大好,對著眾人道︰「吾等不妨出迎!」
他先帶頭出去,兩巡撫,數十總兵、副將,過百參將,冠服輝煌,鎧甲漂亮威武,不少武將的鎧甲都瓖嵌著金邊,身上則是披著狐狸或是豺子皮的披皮,十分的華美貴重。腰間佩劍,則是多半在把手處瓖嵌黃金,劍柄上多飾有寶石,按劍而出時,兩邊的武士持豹尾槍或各色長旗跟隨而出,一直簇擁到行轅大門。
若是往前,這麼多高級官員和武將一並出現,一定會引起襄陽城的百姓圍觀,各人的長隨或是親兵會趕緊迎上來,預備馬匹或是轎子,馬車,準備給主人使用。
但在今天,眾文官武將並儀衛武士出來時,行轅門外,卻是萬籟無聲,一片寂寂。
除了那鐵騎之聲,還有那千騎萬馬踩踏而來,一往無前的凌人霸氣。
浮山騎兵,在城中擺成了六騎一排的陣列,在行轅大街上,這種橫列縱隊也很輕松的排列而成,所有的騎兵都是束著重甲,甲耀寒光,排成一排之後,猶如一座座厚實而冰冷的鐵甲山巒向著人壓迫而來。
這種沉重而壓抑的氣氛,直接叫襄陽士民從歡騰到寂寂無聲,整個城市,原本的聲響一下子就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掐斷了,那些市井之聲,徹底消失,整個城市到天地之間,只剩下馬蹄聲,甲葉撞擊時的嘩嘩聲響,馬的噴鼻和喘息聲,舍此之外,便是再全聲息。
「好強的兵!」
人群之中,盡有不少懂行的,包括方孔昭等人在內,看到這樣的鐵騎排眾而來,當場便是盡皆變色!
每個人都在心中狂吼著,嘶喊著,臉上也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天地之間,哪來的這麼強悍的騎兵!
從束甲,持兵的姿式神情,嚴明的軍紀和隊列,控馬的速率,沉默而充滿殺氣的臉龐,任何一個細節都是叫人知道,眼前這一支騎兵的強悍和可怕之處!
人群之中,只有馬寶這個左營將領曾經在遼鎮干過,也只有他稍微鎮靜一些,他在大約十余年前,就是見識過比起眼前這一支騎兵也並不差,也只有他在心里一直掙扎著想道︰「老子也見過不比他們差的,嗯,不比他們差,要說剽悍勁厲,眼前這些人也夠了,身手看著也知道不差,看插袋,每個人都是有長短兵器,咦,還插著火銃,不過這火銃似乎短……老子見過,他娘的老子見過,老憨的葛禮什賢營!對,就是東虜的葛禮什賢營,全部重甲騎士,馬也有具甲,耳朵也刺聾了,一聲令下,狂飆而突前,什麼能擋?不能擋,一切都粉碎,咱們大帥到南邊來,也就不想在北邊和東虜打了,怎麼打也打不過……對了,他們打東虜怎麼樣?嗯,不一定,不一定,葛禮什賢營的人有一股死氣,被他們盯上了,就感覺是被一條蛇盯上了,一點活路也沒有,是毒蛇,眼前這些人,太正氣了,嗯,就是這感覺,太正氣了,能不能贏?老子想不明白,真他娘的不明白……」
「末將登州鎮副總兵張守仁,拜見督師大人。」
騎隊之前,便是張守仁,距離楊嗣昌等人十余步的時候,他看到了在行轅門前歡迎自己的楊嗣昌。
他沒有猶豫,立刻翻身下馬,手中持著手本,唱名稟見。
這是朝廷體制,他雖不喜,但不可因自己的喜好而在眾人面前無禮,哪怕就是左良玉,跋扈的事情做的再多,也不可能在這等事上授人口實。
非禮,便是謀反!
「征虜無需多禮!」
楊嗣昌也是被震住了,所以態度上對張守仁更加親切,在張守仁下拜之後,他趕緊上前兩步,執住張守仁雙手,將他攙扶起來。但他不可能知道,張守仁帶來的還只是一千奔奮營的騎兵,重甲騎營因為有具甲,騎士也是長槍大戟和重甲,其實不利于南方多山多水的戰場地形,所以朱王禮的前鋒營留在浮山,只象征性的出了一個排,朱王禮親領,沒有帶具甲,算是這個騎兵營也參加了此次南征之役。
「末將登州鎮文登援兵營參將曲瑞,叩見督師大人!」
「末將登州鎮威海游兵營參將孫良棟,叩見督師大人!」
「末將登州鎮中軍參將張世強……」
「末將……張世祿……」
隨在張守仁身後,張世強、世祿,再下來曲瑞、孫良棟、錢文路、蘇萬年、黃而、李勇新、趙啟年等,一一上前拜見。
曲瑞浮山營,孫良棟選鋒營,李勇新奔雷營,朱王禮前鋒營,張世祿車炮營,趙啟年代表的是炮營,蘇萬年輜重營,錢文路定遠營,黃而鎮遠營。
十幾個營將,全部重甲在身,腰懸刀劍,昂昂然糾糾然,雖然下跪施禮,卻是頭顱高昂。
「征虜麾下,盡虎將也!」
觀軍容,看武將,楊嗣昌是識貨的,張守仁麾下,這些武將一看就知道皆是大將之選。
他嘴上贊嘆,心中也是無比驚嘆,為什麼浮山一地,盡然出了這麼多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