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和被罵的狗血淋頭的陳新甲積累起了雙重的怒火,這些怒火形成一道措詞異常嚴厲,並且有明確限時的旨意,限定劉澤清在三月二十四之前全軍至陽谷,務必咬住在東昌府城一帶的響馬,然後一路往北打過去,一直到把在魏家灣一帶嘯聚的響馬擊跨打敗為止。|
同時因為擔心臨清可能有失,兵部下令給臨清參將,令其聚集民壯,多備守城器械,在援兵趕至臨清之前,務要嚴加守備,不能因為無兵就推諉于人,城若有失,則該城參將與守備、都司、千、把武官,並州官、同、判,皆當重罰!
在崇禎十二年楊嗣昌主持對東虜入境後文武官員的處罰後,三十多名巡撫和總兵級的官員被處死,這個懲罰力度不可謂不嚴厲,時隔不久,嚴厲的旨意當然有其用處,朝廷的打算是明顯的,一邊嚴厲督促劉澤清往東昌府這邊過來,一邊則是指望臨清能夠進行最大力度的自救。
幾個月前開始折騰的一個響馬頭子,半個月前不怎麼被人放在心上的一次軍事上的冒進,結果到現在卻成了真真正正的威脅,光是從這些詔旨和兵部的公文上來看,就足以看的出來朝廷中樞的慌亂和緊張。
臨清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
「萬沒有想到的事情啊……」
現任的臨清參將周洪漠原本是威海那邊的游擊,兩年前升為臨清參將,送禮的銀子就花了好幾千,原本是打算慢慢撈回來,臨清這樣的城池商旅多,雖遭遇兵災,但恢復也快。過往商隊多,贄敬就多,本城的商鋪也有常例,加上吃空額和佔役,賣閑,一年千把銀子總能到手,而且除了清兵再次南下之外,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再有兵災上門……一切打算,在朝廷的幾道嚴旨面前,都是撞了個粉碎。
現在周參將就是愁眉苦臉,坐在自己的衙門二堂,身邊是一個穿綢袍的師爺,相貌平凡,氣質庸俗,但偏是自視不凡的模樣,見東主惶恐模樣,便大包大攬道︰「東主放心,料想一些響馬前來,根本不是陝寇那樣的巨賊,又有何可怕?昔日張巡守睢陽,城中亦無多少兵馬,還不是守的如銅牆鐵壁一般?」
「那我們如何守?」
「我臨清城池已經重修過了,攔馬牆與護城池俱全,各門緊閉,大人的兵丁把守垛口和馬面,再挨家曉諭百姓上城助守,下牌票給州尊大人,他守土亦有責,什麼擂木石塊之類,總得叫他們預備著……東翁,不是在下說,反正上頭的意思是明擺著的,咱們守個幾天,劉大帥的兵馬總該到了,若是守上幾天他的兵不來,咱們守不住,也怪不得咱們了。|」
「這話見的很是!」
周洪謨聞言大喜,對著師爺拱手道︰「寫給州府的公文,還要仰先生的大筆。」
「當仁不讓!」
師爺運筆如飛,督促州衙門準備人丁和守城器械,待一篇文字寫過,自己看上幾遍,頗覺滿意,心道︰「張大將軍成名不過就是守備濟南,東虜才幾千人,現在響馬听說好幾萬,若是于眼前危局中守住臨清這樣比濟南還要緊的地方,唔,東翁固然有厚賞,但我黃某人也是要飛黃騰達,聞名于賢達了呀。」
「唔,就是這樣,趕緊派人送過去吧。」黃師爺把文書拿去給周參將用印,然後著人立刻送到州官衙門,估計那邊也接到旨意,兩個衙門一起合力,非要把守備大事漂漂亮亮的辦好不可。
「就是不知,響馬現在到了何處啊……」做完能做的,周參將模了模腦袋,很惆悵的道︰「李青山一直也是知情識趣的人,怎麼現在變成如此模樣,嗯,要是在城上見了他,我可非要痛斥他一番不可,是的,一定要如此做,才能泄我心中的怒氣啊!」
……
……
使得東昌府東南一隅所有官員士紳惴惴不安,朝廷中樞急的跳腳之際,「響馬」也已經切實掌握了魏家灣這個樞紐地方,開始以精騎切斷四方聯絡,屏障臨清各處,在事實上,切斷臨清與北方朝廷之外的任何聯絡。
主持全部大隊人馬的是來自浮山的崔余,參將官餃,是萊州陸巡營的主辦,是一個很沉穩的將官,除了年輕資歷淺外,尚且沒有太多的缺陷。
負責指揮輕騎,遮斷臨清各方聯絡的是李勇新麾下的一個隊官,姓馬,是特務處幫辦馬三標的族弟,人很精明干練,要緊的是騎兵戰術運用的很好。
情報收集與放出謠言等各種特務手段,是由馬三標親自坐鎮指揮,現在王雲峰在湖廣,馬三標在特務處也算是一號人物,有他在這里,事情辦的很順當。
最要緊的責任,則是落在朱王禮身上。
在場諸將最高的是參將,這一場大事沒有真正浮山系統的核心人物來指揮,一切都是按事前擬定的計劃來行事,張守仁甚至連派鐘榮前來主持的打算都沒有……一切物資調撥,人員分流,莊丁集中等等,如此的大手筆,居然就是這麼一群參將軍官按事先準備好的計劃,以條例規定來進行,事情還進展的不壞……對大明的官員來說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整個大明向來是模糊化的管理方式,一切以道德為核心,很少有按計劃,條例,細則進行精細化操作的時候,而對這些浮山軍官和文吏們來說,這一切早就習以為常了。
「本部七千三百名兵丁,分為十六個隊,每隊五十盾牌手,五十鐵戟手,二百長槍手,一百五十火銃手,是從濟南府和東昌府一共三百四十六個莊園中調集選拔而來,每個莊丁都經過最少半年以上的訓練,雖然九成沒有實戰經驗,不過以我的感覺,這些兵不要說打臨清,就算揮戈一擊,一路殺到京師也不是什麼難事啊……」
「崔參將,你的幽默感又過剩了。」
崔余算是曲瑞一手帶出來的人,和他的主官相比,似乎是有點幽默感過剩的感覺,最少在眼前的這些人們沒有一個發笑的。
經過一年半的經營,特別是張守仁砸銀子在前,優越的生活和條件在後,光是在濟南和東昌兩府就有三百多個莊園,掌握了近三百萬畝的田地,北方的土地向來不大值錢,萬歷年間最富裕的時候,江南一畝地值十幾兩銀子,北直隸和河南、山東等地的均價也就是四五兩,最多不到六兩銀子。
到戰亂之後,臨清和濟南出現不少無主的土地,當時的清兵總算在山東一省俘虜了三十萬左右的青壯年,光是被俘者就有這麼多,試想一下被殺害的人有多少?城池空虛,田地荒蕪,村莊被焚毀一空,可以說,張守仁選擇進入東昌的時機是太好了,因為這樣的地方是南北要沖,商業在幾年內就會恢復,隨著大道會帶來大量的遷居的人群,幾年之後,想重新獲得這麼多大塊的土地做為莊園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現在的結果當然令人滿意,每個莊園都聚集了最低兩三千人,多則五六千人的人群,耕耘著幾千到過萬畝不等的土地,經過兩次收成後,各個農莊已經穩固下來,負責莊園軍訓的軍官欣喜的發現願意保衛莊園的青壯年男子越來越多……按原本的計劃,他們就該接受訓練,成為浮山軍隊的最佳替補人員,他們平時種地,讀書識字,抓緊時間訓練,在農閑的大塊時間里,戳刺,格擋,隊列展開,收束,沖擊等訓練一刻不停,此外要學習金鼓,旗語、制造攻城器械等等,長久的訓練使得這些莊丁體格健壯,教授文字使得他們能接受復雜的隊列訓練和接受旗語指揮,至于實戰訓練有多少效果,就要看眼前的結果了。
這些莊丁們按伍、什、排、哨、隊的建制聚集著,每一桿哨旗下就是一百多躍躍欲試的臉孔,此次借響馬之名打臨清,事前當然做了不少的解釋工作,在浮山,雖然命令必須執行,但也允許任何人在接命令之前提問和質疑,在知道此事是為了對付李青山和劉澤清兩個人之後,很多人就十分滿意,至于細節問題,由上頭操心就是了。
不是真造反,又能打擊那些想對付大將軍的人,這些淳樸的莊戶子弟還是願意做一些事情的。最簡單來說,他們捧的是張守仁給的飯碗,就算真造反也只能去了。
步隊的外圍則是騎隊,九百余人,正好分成兩隊。
東昌這里的騎兵全部是輕騎,只穿軍服,不著鎧甲。
訓練也是以斥候術為主,隱藏和偵察等等,現在每個騎兵都在做著準備工作,他們一般是一柄馬槊或鐵矛,可以斜放在馬身上的插袋里頭,然後是短斧標槍等投擲兵器,放在另外一側,除此之外,會射箭的會帶一到兩柄弓箭,也放在插袋之中,再有幾束箭矢,分輕箭和重箭,然後就是水葫蘆,干糧袋,上頭發下的火石機和被褥等,依靠這些,他們將在馬隊官的帶領下,遮蔽所有企圖進入東昌府境的敵人。
「兒郎們,出發吧!」
馬隊官雄健的聲音響起,接著是崔余下令吹響軍號,步隊們也開始整隊出發了,這里距離臨清一百三十里距離,步隊預計抵達城下的時間是在兩天半之後,而攻克城池的時間是定在抵達的一天之後……時間緊任務重,所有的軍官們都是在馬上遙遙拱手,然後便督促著自己的部下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