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隊甲哨,全體有……起立,成三排縱隊,出發!」
在崔參將下令後,各隊的隊官紛紛應旗,這項對很多軍鎮是十分艱難的工作,在浮山農兵手里都是十分簡單的……旗語的學習只要正常進行就可以了,一共可以表達四十多種意義的旗語,正常智力掌握起來簡直是太輕松了。|
無非是搖、點、晃等幾種動作,點幾下代表什麼,記下來是十分簡音的事。
在听到號令之後,甲哨的哨官下令旗手對著參將旗點了幾點,示意接到命令,然後開始整隊,準備出發。
所有的各隊、哨都是如此,過百面旗幟上下翻飛的舞蹈著,猶如片片飛舞的蝴蝶,觀之賞心悅目。
周全有是河南過來的流民,逃難的時候是整個莊子一起走,當時的村落多半是同姓聚族而居,逃難的時候也是舉族外逃,一共三百多人走上了逃荒的道路,從鄣德出發,抵達臨清再轉濟南的時候,進入濟南城中的連一百人也不到了。
他卻是一個幸運兒,父母都在,老婆和三個娃兒也平安無事,只是在濟南城里每天活受苦捱,吃不飽,住不暖,每天遭罪受苦,有時候想著活著這麼受罪,不如死了去休。
就在那年韃兵犯境的時候,也是流民們最苦的一年,內外交困,在最後關頭,張守仁和他的浮山營出現了。
救濟難民,然後打退韃兵,後來大伙兒才知道有多險,清兵攻克的城池,除了少數幸運兒之外,多半都成了刀下之鬼,周全有不覺得自己是可以逃月兌那一刀的幸運兒人選,就算他自己能月兌難,兒女如何,父母如何?韃子是絕對不要非壯年的漢人的啊……
救命和活命之恩後,又是安置他們,雖然早期苦些,東昌府屯田的地方多半被韃子的睿親王下令燒成了白地,但只要人在,村落可以恢復,生產能夠繼續,生活就一天比一天好過起來。
周家是七口人,宅基地就分了一畝半給他家,靠著一點一滴的積攢,按四兩銀子一間的成本,在去年年底周家蓋起了青磚一路到頂再漫地的九間房的院落!
就是在逃難前,天災**還沒降臨的萬歷年間,周家在河南的舊宅也就是兩間瓦房,其余的房舍全是泥土和著草根蓋起來的草房,能住上現在的房子,院子是方磚,屋里是地磚,干淨整潔,排水不是明溝,改成暗渠,沒有那些髒東西和難聞的味道,人也不大生病了,吃的也漸漸好起來,原本是只吃粗糧,過節才吃點細糧,現在娃子們已經幾乎頓頓吃細糧,只有大人還舍不得吃,把細糧留著,預備著年節時吃,或是賣了換銀子,不管怎麼樣,有銀子在手心里才穩當。
莊子里有醫生,看病拿藥都很方便,看診免費,藥材是成本價,大夫也細心,都是浮山醫學院出來的,醫術高,分了小兒科和婦科、骨科等等,整個莊子幾千人,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家里有了病人,就得準備賣兒賣女賣房的事情。
大人們受訓讀書識字,娃子們也有啟蒙的教師,窮人家不指望能考舉人進士,但听到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時,下了田扛著鋤頭的大人們不少都傻樂傻樂的在教室外頭听著,希圖在那些清脆的童聲之中,尋找到自己家兒女的聲響。
那個聲響,就是不折不扣的天籟!
這樣的日子過著,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的練?
周全有練了一年,每年農閑集訓四個月,平時除了農忙最忙的時候,每周練習三天,除了體能外,他是加練槍術,每天在隊列中學習進退的步伐,掌握著和同伴們的距離,同時耳朵里還要听著金鼓聲前進或後退,最要緊的,就是信任自己的同伴,在他面臨敵兵襲擊的時候,在他身體左側和右側的同伴可以用夾擊之法來刺向那個當面之敵……在浮山的軍事訓練中,最要緊的就是信任同伴,還有,果斷出槍。
因為每天回家後還要加練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訓練自己的手腕力度,身體靈敏度,出槍的力道和速度,在這樣堅持半年之後,周全有這個年近四十的老莊丁被提為伍長,再提為什長,最後以排長的身份挑選了一批合格的同伴,一起奉命出征,參加這一次的漢道昌軍事行動。
他的排,來自昌字第三十到三十三之間的幾個莊園,除了自己平常的部下外,周全有還負責甄別別的莊園中的敢戰有血勇者,經過長久的按計劃的訓練之後,其實每個莊丁都夠資格,只是要精中選精罷了。
「起來,都起來了!」
「周黑娃你這夯娃子,你這驢子入的,你要站在李金魁左手邊,和你說了多少次左手邊?」
「嘿嘿,排長俺錯了,俺這就站過去。」
一個黑大漢子被罵的狗血淋頭,卻也不敢挑戰排正目的權威,在不遠處不到二十步距離之外,軍法處的鎮撫官就冷眼瞧著大家,站錯隊不算違反軍法,敢和上官頂嘴或是違命,那個樂子就大了去了。
看到所有部下已經成三列長縱隊,周全有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是吆喝道︰「檢視裝備!」
「排長令,各人檢視裝備!」
周全有是排正目,但部下已經習慣稱他為排長,他有一個副手,此時在排頭方向,一邊吆喝,一邊檢查自己和部下的裝備。
每個長槍手都有一柄五尺長的鐵槍,每個排都有幾個拿七尺長槍的,當敵人持長兵騎重騎沖擊時,這些長槍手和盾牌手及鐵戟手配合,可以組成一個簡單的阻擋陣列,除了一桿長槍之外,還有一頂氈帽,一條軍毯,水囊,飯盒,放雜物的皮包等等,每人還有一柄近身搏斗用的小刀,同時還負責割肉和開罐頭,火銃手們則是帶著火銃和刺刀,其余的裝具則是和長槍手們一樣。
這些裝備都是下發到個人,平時也是由個人保管,如果有毀損就得自己掏錢補賠,丟失而無力賠補的話,就要受到軍法的嚴厲懲罰。
和浮山正兵相比,他們的器具也是完全相同,甚至槍身的長度,火銃的精準度,還有那些分發好的藥包,包括打磨成形的鉛子的重量都完全一致,這一點有賴于浮山將作處的認真和負責,當然,還有那些統一大小的模具,每支火銃的銃口幾乎是大小完全一致,沒有任何區別,包括短刀、刺刀等器械,也是完全相同。這樣統一的標準使得士兵們可以很稱手的使用任何一支火銃,或是任何一支長槍,看起來完全沒有什麼不同……但最大的差距還是在甲胃上。
這些農兵是無甲的,哪怕是哨官和隊官也是如此。
浮山甲胃的缺口還很大,不可能把甲胃補到這些農兵身上,在平時,他們穿著一致的紅色軍服,這一次因為要裝扮成響馬,每人都穿著家常的衣服,看起來五花八門,十分凌亂,周全有看的皺眉不已,好在整齊的隊列彌補了衣衫混亂的缺陷,令得周全有能勉強接受。
「看啊,看那些甲騎的長槍。」
「我的媽呀,得有七八尺長吧?」
「屁,九尺長!」
「九尺,那得有多重?」
「老子給甲騎扛過這種騎槍,看著嚇人,前端粗,後端細,用的桿是中空的,听說費了姥姥勁了才打制出來。」
「怪不得他們能懸空舉著,上回看他們練槍,我還以為他們都是天神下凡。」
「嗯,那也差不離了……你當突騎是好進去的?一個月最少能拿十二兩的月餉,軍官都是幾十兩過百兩的餉,關寧兵是正兵一兩五,家丁二兩四,咱們浮山的突騎一個就抵關寧兵五六個家丁。挑人的時候,臂力差的根本進不去,還得有騎術,膽氣,身子要有什麼協調性……幾十萬人里頭選,才挑了一千來人!」
說話的是周黑娃,性子十分憊懶,有一點油氣,但人總的來說不壞,這樣的人最能打听到消息,所以說起來眉飛色舞,很快所有人都被他所說的吸引住了,就算是周全有,也是豎起耳朵,凝神听著。
現在隊伍剛剛開拔,上頭沒有下令進行噪音管制,周全有當然也不會多事,限制弟兄們說話,一天要走幾十里路,話也不讓說,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有個瘦弱的莊丁也跟著說道︰「前鋒營還會繼續挑突騎的,他們最少要補充五千人以上,連正兵帶後備,不然的話可經不起折損消耗。」
「唉,上次挑人,俺是一大家子都在身邊,不敢去應募,如果再挑,俺黑娃一定去應募。」
「黑娃你是塊材料,五十斤的石鎖平舉著能耍一柱香的功夫,這臂力是夠了,身子架也夠,能穿的起那幾十斤的重甲……就是有一宗,你得分清左右啊。」
眾人听著這話,頓時就是轟然大笑起來,笑聲之中,各人腳下的步伐也是走的更快了。
在他們的北邊,是二百余騎的突騎正在調動,甲騎們的鎧甲裝備在挽馬身上背著,輔兵牽著輪換的戰馬和挽馬,甲騎們本身則懶洋洋的騎在一匹戰馬上,一個突騎甲騎,最少是三匹馬和一個輔兵,所以雖然只二百余騎,但馬匹卻是近七百匹,還有二百多個輔兵,再加上拉著突騎騎槍的大車,看起來浩浩蕩蕩的,倒是比七千多人的步兵還更多幾分威勢,也怪不得周黑娃這樣的看著流口水,一心想加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