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笑畢,賓主都坐了,會館執事賠著小心進來,將各人眼前的茶換過一遍,然後小心翼翼的躲了出去。|
待沒有了外人,劉澤清才叫苦道︰「天如兄,此次出兵,真是賠了夫人再折兵,好生氣悶。」
「貴部折損是不少,還好現在流寇圍攻臨清,無南下或西犯濟南之意,不然的話,情形就更加難堪了。」
「濟南還真不一定不來,臨清也守不住多久……然而城中對我防之如賊,真是叫人氣的牙齒癢癢,又無可奈何!」
在劉澤清抱怨之前,張溥也是考慮過應該如何處理此事。劉澤清是他一手推出來的,被弄成這般模樣,不要說自己實力被削,就是對劉澤清本人也是交代不過去了。
想了一想,便是道︰「暫且忍耐,待我一會修書一封,干脆先從兵部明發下來,著你暫代山東總鎮一職。」
劉澤清眼神一亮,接著又是黯然。如果不是這一件事搞的雞毛鴨血,顏面大失,現在是兩萬大軍過來,還怕什麼倪寵或是黃副總兵?又或是那些商人搞的什麼勞什子商會?
大軍碾壓過來便是!
現在卻說不得那個話,他兩萬多人,折了小八千在東昌府,那可全部是精銳,剩下的兵馬,放了幾千在東昌和濟南的邊境上,說是戒備東昌流寇,同時還得防著李青山從假造反變真造反……風聲已經傳過來了,李青山對臨清那邊的事情很感興趣,眼看人家要獲得重利,他不過就在陽谷幾個縣城小打小鬧,跟著他的人也有兩萬出頭,號稱大帥,憑什麼人家吃肥肉,他連骨頭也啃不上?
人心是貪婪的,反正這李青山也是靠不住了。
如此這般,劉澤清不過是帶了不到八千人進來,其中精兵不過兩千,聲勢一落千丈,以劉澤清私下來看,諸多不順,還是折損兵馬造成的。
可憐他在曹州經營這麼多年才養出這些兵馬來,剛出老窩就完了多半精兵,再有什麼仗叫他打,那可是打定主意,寧死也不能從了。
「一切有我。」看出劉澤清的委屈,張溥只得承諾道︰「暫代只是短局,總歸叫鶴洲你執掌山東兵馬才是。」
「仰賴天如兄了!」
劉澤清心中一陣安慰和欣喜,有此承諾,總不枉自己辛苦一遭,當下長揖下去,根本顧不得自己的大帥身份了.)在張溥面前,他劉澤清又算個屁啊!
……
……
張溥的書信幾天後就到達京師,從德州一路直上,三天功夫就直抵兵部左侍郎傅永淳的案前。覽信之後,傅永淳也是皺眉不已,搖頭道︰「張天如太給我添亂了。」
他這個左侍郎已經當了幾年,素有清名,東林黨力撐他,加上崇禎對他印象不壞,此時已經有風聲,在崇禎十三年他可能由兵部直接轉任吏部尚書,直接就任吏部天官!天官一職,在大明向來地位尊崇,地方官和京官輪流考核,佐雜和低品小官直接由吏部操作,無需經過內閣和皇帝,所以權柄極重,京察之年時,更是吏部上下把持朝政威脅朝官的好時機。
當年東林黨能壯大起來,和顧憲成、**星等人操持吏部,把持選官和京察這個大殺器是最重要的原因。
現在有任天官的機會擺在眼前,不能有絲毫行差踏錯,因為力挺劉澤清入濟南執山東兵權,傅永淳在陳新甲跟前可是大大失分,被張縉彥奚落的好不厲害,若是再出什麼差池,丟了天官的位子可就太不值得了!
但一想張溥的能量和秉性脾氣……傅永淳長嘆口氣,開始思謀起操作的具體流程來。
兵部左右兩侍郎各有執掌,各部都是如此,比如戶部兩侍郎說是堂官,但部務基本上不會過問,一個只管漕運倉儲,另外一個督糧催餉,正經部務是尚書的職權範圍,侍郎不宜多事,否則會遭忌。
如果不是張溥是尊難惹的大佛,不僅可能叫傅永淳丟官,甚至能叫他抬不起頭來,眼前這事,他是打死也不會多嘴多舌了。
……
……
「馬勇這廝打的不壞啊,一千輕騎拂曉攻擊,兩個時辰連打掃戰場,全部結束,斬首不算了,把人家四千騎兵主力給打光了,還斬了一個副將,了不得,了不得啊。」
經過五六天的長途跋涉之後,過了新野,抵達內鄉界之前,張守仁也是收到了來自東昌府方向的塘馬急報,兩場戰事,至此才把結果送到他的跟前。
張世福笑道︰「馬勇打的不錯,不過朱王禮可更凶。馬勇是一比四,他可是一比十。」
張守仁撇嘴道︰「小三百突騎,甲胃連馬甲快一百斤重了,都是一頓吃老子一斤肉的半獸人,這一仗還打不好,他還配給老子帶領突騎……趁早回家啃老米飯去吧。」
「大人,」林文遠策馬趕上來,笑道︰「怎麼看都是你在羨慕和嫉妒吧。」
「唉……」張守仁被說中心事,也是頗為無奈的砸吧一下嘴,遺憾道︰「老子這一世怕是沒機會揮舞馬刀去砍人了。」
「哈哈,想要這樣的機會,得咱們先點了頭再說。」
四周頓時就是一片歡聲笑語,連陰沉的王雲峰和向來性子恬淡的李灼然都是一起笑了起來。
河南這里,人煙稀少,道路也是前頭的尖兵挑的好走的道路,一路行來,卻只是見樹木蕭蕭,雖然一片綠意,卻因為絕少人家而顯的十分蕭瑟荒涼,進入南陽府境已經一兩天,所過村落要麼只剩下一些走不動的饑民,要麼便是荒蕪無人煙,若非偶見官府塘馬或是差役,簡直就是如在鬼蜮中行走一般。
近七千人的大軍,加上大幾百的車輛,一共排開十余里的長隊,旗幟招展,在和暖的春風中烈烈飄揚,笑語聲中,一個頭盔上插著孔雀羽毛的哨騎奔馳而至,中軍處有人迎上去,過不多時,張世強策馬趕過來,稟道︰「內鄉縣的糧食送過來了,二百石一粒不少。」
「甚好。看來新野縣的遭遇他听說了。」
在路過新野的時候,雖然有朝廷和楊嗣昌的雙重命令,但新野知縣推說沒有余糧,堅持不肯撥給糧食,張守仁也不客氣,叫人將那知縣綁了來,自己親手抽了二十鞭子。
此事傳出,他跋扈的形象肯定是沒跑了,但當晚新野縣就送了二百石糧食過來,這鞭子也是沒有白打。
七千兵一天耗糧就一百石了,加上戰馬和挽馬一天要消耗三百石粗糧和豆料,還得有相當多的草束,後勤壓力還是蠻大的,所以盡管浮山車營能攜帶相當多的糧食,每天仍然需要沿途州縣加以補給,不然的話,不出河南省境就得消耗的差不多了。
「既然內鄉給了糧,咱們路過時就不能太不給面子,傳令下去,敲鼓,唱軍歌!」
預定的宿營點是在內鄉以北十里左右,所以大軍在這縣城附近就不扎營了,而且從路過的村落鎮子來看,這內鄉縣城恐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也沒必要在這種荒僻地方耽擱時間。
張守仁興致很高,一聲令下,全軍先後傳下令去,然後是前鋒到中軍,慢慢全都唱起來軍歌來。
在雄壯的軍歌聲中,以赤紅色軍旗和紅色軍服為主的軍隊,猶如赤霞之下的一朵朵的紅色雲彩,絢麗奪目,燦若雲霞。
只可惜,這樣雄壯的軍容卻沒有多少人出來觀看,內鄉城牆上有一些鄉兵,扛著槍斜歪著站在城堞邊上,毫無興趣的看著浮山軍大隊經過,眼皮子都懶怠多抬兩下。
城門處有一些人,都是面黃肌瘦的模樣,看到大軍經過,只有少數人露出好奇或是驚恐的眼神,多數人都是一臉麻木,似是對眼前之事毫不在意。
在繞行過城門西面的時候,可以看到城門外幾里的接官廳那里有百十人,穿著綠袍戴著烏紗帽的知縣,縣丞、主薄、典史等官員,還有六房司吏,衙役,縣中的士紳,教諭,生員等,大半身著各色官服,一小半穿著綢袍,看到張守仁在大 之下策馬過來,便是遠遠都跪了下去。
七品文官在伯爵大將軍面前,是沒有絲毫資格分庭抗禮的。
再者,新野之事肯定也傳到這里,內鄉縣肯定不想吃鞭子了。
「走,去瞧瞧他們。」
百來人跪在道邊,張守仁策馬趕過去,張世強和王雲峰等也是急忙跟隨著過去,內鄉那邊有膽大的听到馬蹄聲響,抬頭去看,但見過百騎兵疾馳而來,轟隆隆的蹄聲有若悶雷,而每個騎士都是甲光耀眼,馬上騎士個個都是彪形大漢,十分威武,而隊列最前的戴鳳翅明盔,著山文硬甲,披紫色小茄花披風,年約二十余歲,胡須都是剛留不久的模樣,看的人頓時心中就是突突跳動起來,抬起來的頭,也是又趕緊再趴伏下去了。
「下官內鄉知縣……」
「下官內鄉縣丞……」
「下官……」
一群官員,在塵飛土揚之際,兩手高抬,上呈手本,嘴里唱著自己的官職姓名,誠惶誠恐之誠,十分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