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總是說變就變,昨夜星辰永晝,晨起便听到了外面雨打芭蕉葉「嘩嘩」聲,看著朦朧昏暗的室內就越發的懶得起床。
想起那日在慈寧宮的一幕,心里總覺得不妥,看著如嬪的眼神,她為何這麼爽快的就認罪了,直覺告訴我接下來會有事發生。
還有太後臨行前耐人尋味的話語,太後的眼神中帶著輕蔑、諷刺的看了我一眼,輕輕的在我耳邊耳語,道︰「瑾嬪,沒人能在哀家的眼皮底下耍把戲,哀家覺得你很像哀家一個故友,好自為之吧。」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下,心里思索著不知皇後的病怎麼樣了,如嬪如今失勢想來她也能安穩的睡一覺了。
我攜了芙蕖就往坤寧宮走去,冤家從來就是路窄,沒想到再次踫見了蘭常在。
蘭常在一雙美目含笑望著我,一身猩紅的百花爭艷大腕袖旗裝甚是奪目,這般艷麗的衣裳也只有穿在蘭常在身上才能體現她的美。
蘭常在遂低眉施了一禮,聲音依舊是桀驁不馴︰「瑾嬪娘娘安。」
我示意的點了一下頭,道︰「蘭妹妹這可是往坤寧宮去,正好咱們一道。」
蘭常在倒是沒有拒絕,我走在她的身旁聞到了淡淡的牡丹花香,我心情突然晴朗。
棲鳳殿里雖然焚著香,但依舊可以聞到濃濃的藥味,看來今日不止蘭常在與我過來,還有信妃、恩常在、還有巧答應與熙貴人。
今日坤寧宮的氣氛有些沉悶,信妃一臉的愁容,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皇後就知道信妃的擔心不是多余的,皇後的樣子比幾日前看起來更加的憔悴,面容枯槁,身上輕的似乎一手便能提起來。
信妃悄悄的拉過我,在一旁問︰「妹妹,你覺得怎麼樣?」
我嘆了一口氣,反問道︰「姐姐不都看出來了,反而來問我。|」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看是不好呀,听采隻說皇後常常夜不能寐,除了午膳能用點,其他時候是滴水未進,藥是天天的吃,就是沒見到效果。」信妃輕聲的說著,恐一旁的人听到。
我輕聲細語的問了皇後一句︰「皇後,昨日差人送來的馬蹄糕,您吃了沒有?」
皇後笑了一下,道︰「別人東西不想吃,單單你送來的馬蹄糕本宮吃著覺得開胃了許多,就吃了兩塊。」
「既然娘娘愛吃,那臣妾明日再遣人送過來好了,」我笑著說。
皇後只略微的點了一下頭,看了四周簾外坐著的人,道︰「今日又是這麼多人來看本宮,本宮甚是高興。」
其他的我並未注意到,我只是多看了巧答應一眼,巧答應心虛的低下了頭,遂忽然又抬起了頭,犀利的目光對著我的眼神。
我輕蔑的笑了一下,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看起來是這麼的讓人憐惜,只可惜,我不能憐惜。
蘭常在順著我的眼光看了巧答應一眼,聲音尖銳的道︰「咦,這不是瑾嬪身邊的陪嫁侍女嗎?這換了身衣服我差一點沒認出來。」
听聞蘭常在的話,巧答應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巧答應臉一別過去不去看蘭常在,蘭常在依舊不依不饒的說︰「漢語里有句成語說的好,叫什麼來著.對,沐猴而冠。」
芙蕖在我身後捂嘴偷笑,半晌,許久未開口說話的熙貴人似無意間的幽幽說了句︰「蘭常在,巧答應可是有身子的人,你要是惹怒了巧答應萬一她有什麼閃失的」
平靜的湖面被熙貴人投進去了一顆重重的石頭,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包括我在內都臉上失了顏色,唯有巧答應自己洋洋得意。
信妃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那得恭喜巧答應了,怎麼之前都沒听說。」
巧答應恭敬的說了句︰「信妃娘娘,是我自己不想太張揚,唯恐有人打了歪心思。」說著巧答應瞧了我一眼。
「皇後娘娘需要休息,我看咱們還是各自回宮去吧。」我淡淡的說道。
待我離去時,采隻卻喚我和新月、蘭常在留步,道︰「皇後有話想單獨和你們說說。」
皇後勉強支撐著起來,我過去輕輕的扶起來皇後,卻模到的是一把瘦弱的骨頭咯到了我的手,我不由的心疼了一下。
皇後費力的拉過我的手,道︰「你們是本宮在宮里最信任的人了。本宮今日有件事囑托與你們。」三人一同點頭,我只是納悶蘭常在什麼時候跟皇後也如此要好。
皇後撫模著幔帳上垂下來的流蘇,緩緩的道︰「本宮入宮已有二十年,自問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唯一所擔心就是二阿哥。」
「你們一定要唇齒相依,一同壓制如嬪的勢力,這後位誰坐都可以,就是不能她坐!」皇後激動的說出最後一句話,猛然的咳嗽了兩聲,嘴里溢出觸目驚心的血。
「有件事,本宮要單獨和瑾嬪說,你們二人先退下吧。」皇後淡淡的說。
從坤寧宮出來,外面的雨停了,整個紫禁城被雨沖刷的煥然一新,青色的地磚紅色的琉璃瓦交相輝映。
才剛出了宮巷內的坤寧門,身後的坤寧宮傳來震耳的哭泣聲,還有治喪的梆子聲,我猛然回頭,空曠的巷子里只有一個回聲︰「皇後歸天了。」
皇後帶著臨終前的囑托歸天,而這個囑咐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了,我用生命起誓將遵守對皇後的承諾。
嘉和十一年,皇後葉赫那拉氏薨,享年三十九歲,賜謚號︰「孝賢睿皇後」。
皇後歸天舉國哀傷,滿宮上下盡是素衣白縞,在這白色籠罩的紫禁城下,陰謀在蠢蠢欲動,皇後歸天,後位懸空,爭斗奪權已經開始。
皇後的棺槨只在宮里停留了幾日擇了吉時就發往清東陵,依照皇後的臨終遺言,陪葬品只有皇後與永琰大婚時穿的龍鳳同和袍、成婚時手握的寶瓶,還有綿寧隨身攜帶的青河玉佩。
次日,永琰下旨,後宮將暫時交予信妃、榮嬪與我打理,眾嬪妃目送著如壓地銀龍般的隊伍緩緩的出了宮門,哭聲如山搖。
忽然一只被永琰幽禁的如嬪從半路沖了出來,跪倒在隊伍後面掩面痛哭,嘴里念念有詞,道︰「皇後娘娘,臣妾舍不得您呀,臣妾連您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如嬪將她的表演發揮的淋淋盡致,連永琰都為之動容,拍了拍如嬪的肩膀,如嬪回頭說道︰「皇上恕罪,臣妾與姐姐畢竟有十幾年的感情了,臣妾就是冒死也要來送送姐姐。」
如嬪披頭散發,衣服也沒有往日的華麗,想必是下了一番功夫要來此地的,我冷冷的扶風說︰「回去告訴守門侍衛,看好她,再不許叫她出來。」
傍晚,永琰疲憊的躺在我的腿上,我輕輕的梳著永琰腦後的辮子,他安詳的閉目養神,皇後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畢竟是是相敬如賓了二十年的夫妻,要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半晌,永琰淡淡的說了句︰「玉玦,朕要好久沒有這麼安逸了。」
「朕要將你封妃。」永琰話一出,我怔了一怔手里的辮子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