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熠塵自顧地轉著輪椅,一直退到離著女子許遠的地方停下,他胸口劇烈起伏,深深喘息,袍袖中的手不可抑止地顫抖著,無人知曉,那一刻,他經受了怎樣大的恐懼。舒駑襻
「四爺!你還好吧?」楊霄為難地看了眼楚姒清,只得無奈地搖搖頭追上主子。
慕容熠塵薄唇緊抿,整個人似是被抽去了靈魂,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陷入久遠而沉痛的往事里。
楚姒清迎上他冷漠如冰的黑眸,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你也怕了嗎?」淡淡的語調,一顆心痛地支離破碎。
他愛她嗎?如果真的愛,會在乎她容貌的美與丑嗎彗?
原來,兩人可笑的愛情,一直都是她演繹著自欺欺人,一廂情願。
他的愛,果真很淺薄,淺到塵埃里去了,好在發現不晚,老天讓她及時醒悟過來。
謝謝你,慕容熠塵,謝謝你的絕情,將我最後所堅持的信念盡數擊潰勾!
楚姒清極輕的一句問話,在喧囂的鬧市,卻清清楚楚地傳入慕容熠塵的耳朵,他卻未響,依舊不肯朝她伸出援手,將冷漠以待演繹到底。
「殺了那妖女!」
「害人精!你將我家小寶嚇壞了!」
「官府的人呢?還不將丑八怪抓走?」一陣劈頭蓋臉的怒罵再次朝楚姒清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小姐,我們小姐她不是!不許詆毀我家小姐!」秋菊自楚姒清跌倒後,兩名陌生的男子似是有備而來,牢牢地鉗住她的雙肩,阻止她去營救。
楚姒清強壓下心底的悲痛,不再以軟弱示人,她佝僂著身子將黑斗笠撿起帶上,忍著膝蓋的巨痛努力站起身來。
而此時,又一枚石子騰空而來,直擊她的後腦,敏銳的听覺傳遞入耳朵,她身形一偏,險險躲過那暗襲,但不可避免的,身子再次朝地下栽去。
「小姐!小姐小心,嗚嗚嗚……」秋菊急紅了眼眶,奈何掙扎著身子哭喊也無濟于事。
然,千鈞一發之際,一抹玄色身影火速掠了過來,及時攬住了女子的縴腰,接著順勢帶進懷里。
楚姒清愕然抬頭,便撞入男人琉璃般漂亮的鳳眸里,「慕容君墨……」在她最狼狽、艱難之時,向她伸出援手的竟是不太熟稔的他?
「天!竟然是七爺!」
「是啊,端親王怎麼出現在此處?」
「七爺似乎比傳聞中更俊朗一分!」端親王慕容君墨的到來,再次引來眾人紛紛駐足觀望,熱議不斷。
「楚姒清,你沒事吧?」慕容君墨擰眉問道,保持著原有的呵護姿勢,垂眸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當她被眾人奚落,欺凌之時,他一顆心不禁揪得緊緊的,回想起多年前,他的小惜兒,也曾這般陷入無助,淒苦,絕望里。
那時候,他沒有能力護心愛女子的周全,可如今,他羽翼豐滿,斷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只是,他還未清醒過來,他心愛的女子早已魂歸,卻將那種情愫不知不覺轉移到弱勢的楚姒清身上。
「我……沒事……」楚姒清悄悄睇了眼不遠處輪椅上靜坐的男人,一顆心頓時五味雜陳。
「來人,將聚眾鬧事、妖言惑眾者統統抓起來!」慕容君墨將懷里的女人扶正,俊顏微沉,冷聲朝隨行的侍衛吩咐下去。
「是,七爺!」七王府的侍衛得令,兵刃作響後,頃刻功夫抓了不少人,且都是方才朝楚姒清攻擊過的百姓。
兩名壯漢被抓,秋菊得以自由,她欣喜又憂心地沖上前護在主子身前,「小姐!小姐,你還好吧?」
「恩!秋菊,我沒事。」楚姒清故作平靜地回道,只覺得一顆心卻疲累不已,而不遠處的慕容熠塵早已黯然離去。
「楚姒清!他們該如何處置,現下全憑你作決定!」慕容君墨一身玄色長衫,負手而立,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勢不可擋。
「七爺饒命!七爺啊!」
「楚姑娘開恩啊!是草民愚鈍無知!」于是方才氣焰囂張的眾人,包括小寶的母親,齊齊跪在楚姒清跟前,俯首稱臣地求饒。
「小姐!哼!不要放過她們!」秋菊惡狠狠地剜了幾人一眼,憶起方才主子所受的欺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朝著那兩名壯漢一陣暴打。
「小寶的母親,你先起來!」楚姒清明眸里無一絲波瀾,淡淡的語氣听不出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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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姑娘……民婦……」婦人忐忑地站起身,不敢平視那渾身冷氣凜然的女子。
「啪!」一個耳光狠狠抽在婦人臉上,楚姒清歷來不是良善之人,對于傷害過她的,絕不心慈手軟。
「哎喲!」婦人被扇地雙腿一個踉蹌,狼狽地倒在地上,「楚姑娘,求您放過民婦!小寶不能沒有娘!」擠出兩滴淒苦的淚,以此引得眾人的同情心。
「教唆孩子行惡,你根本不配為人父母!」楚姒清居高臨下地凝著那婦人,不依不饒地說道。
「嗚哇!」小寶嚇得哭出聲,沖上前抱住楚姒清的腿道,「姐姐,姐姐,都是小寶的錯,求你不要怪娘親。」
「小寶,你不怕我嗎?」楚姒清心中一軟,彎腰將孩子抱起,輕柔地替他拭去臉頰上沾染的塵土。
「不怕!」小寶故作勇敢地回答,一雙大眼楮滿是堅定的神色,「姐姐不過是生了怪病,不是什麼妖孽!可他們非得亂說。」
「呵呵……」楚姒清唇角牽起一抹釋然的淺笑,「乖孩子,既然你這麼孝順,我便放過你娘!」
「恩!謝謝姐姐,姐姐你很勇敢,堅強,跟小寶很像呢!」小寶高興地手舞足蹈,更是壯著膽將小腦袋探入黑紗里頭瞧。
「姐姐,你眼楮真漂亮,像塊墨色的琉璃石!」他嘖嘖贊美著,笑的眼楮眯成一條線。
天真的孩子,一番發自肺腑的話,楚姒清听了,一顆心異常明媚起來,她轉眸凝向慕容君墨,「七爺,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也是受人教唆,不是什麼大罪!」
「清兒說怎樣,就怎樣!」慕容君墨唇角勾起溫柔的笑,絕艷風華,而那一聲親昵的稱呼更是滿含寵溺。
楚姒清怔楞半晌,黑紗下的小臉浮現一抹復雜的神色,許久,她道,「今日的事,多謝七爺了!我還有事,先回家了。」
她謙卑有禮地鞠了一躬,而後拉著秋菊頭也不回地離開。
「小姐!我們還沒審問出幕後之人呢!」秋菊憤然擰眉,不知主子何故匆匆回府。
「不用問,我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楚姒清微微斂目,明眸里掠過人的寒光。
慕容君墨俊臉染上幾許落寞的神色,他怔在原地,凝著女子遠去的背影許久,小惜兒,我的小惜兒,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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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梅宮,八角宮燈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荷塘里的蓮花散著孤寂的幽香。
寢殿內,夏沁梅對鏡而坐,她身著雪白的蠶絲寢衣,漫不經心地用炭筆描著遠山黛眉。
鏡中的女子,無疑是美麗而妖嬈的,能牽引眾多男子垂憐的絕世容顏。
此刻,春兒小心翼翼,推門輕巧地走了進來,「娘娘……奴婢回來了!」
「恩!」夏沁梅眼梢微抬,慵懶地允了聲,「塵可還安好?那日西郊遇難,有沒留下病痛?」
「回娘娘,四爺一切安好。」春兒垂首回答,牽起唇角,卻欲言又止。
「我研磨給塵治愈舊疾的藥,他可有收下?」夏沁梅放下炭筆,瀲灩鳳眸滿含期許。自那日,她假扮姐姐大鬧他的婚禮,他再都沒有理會過她,狠心地連她犯病也不來瞧一眼。
「娘娘,四爺他……」春兒支支吾吾,不敢道出真相。
「他怎麼了?他沒收下對不對?」夏沁梅站起身,拉住春兒焦急地詢問。
春兒拼命地搖頭,忍不住哭出聲,「娘娘每日每夜的研磨那藥,磨破了手指,可四爺根本不屑一顧,當場就將藥揮散了!」
「不……」夏沁梅淒然喊道,兩行清淚蜿蜒過美麗的臉頰,「他怎麼能這樣對我?他說過會愛護我一輩子的!都是假的嗎?我不信。」
「娘娘……或許四爺只是一時糊涂,冷落了娘娘,但如今楚姒清容貌盡毀……」
「你說什麼?誰容貌盡毀?」夏沁梅深深喘息,捂住鈍痛的胸口不可置信的問。
春兒頓了頓,猶疑片刻,詳盡地將白日里東城發生的一切講述出來,「四爺當時嚇壞了,根本沒去拉楚姒清,更多的怕是嫌惡吧!」
夏沁梅听完,嗤笑出聲,笑的譏諷,「春兒,你懂什麼?他不肯去拉她,哪里是嫌棄她的丑樣子。」
「可那是為什麼?」春兒迷茫地瞪大眼楮,換做世間任何男子,誰會繼續愛那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
「記得八年前,姐姐中了芙蓉醉的毒,同樣白了三千青絲,臉上更是潰爛地無一絲完好的皮膚,那時候,塵不僅沒有嫌棄姐姐,反而天天抱著她吃飯,睡覺,下棋,兩個人形影不離。」
「後來呢?夏姐姐她?」春兒忐忑的問。
夏沁梅苦澀一笑,陷入沉痛的往事里,「沒過多久,姐姐就去了!她死後三天,才恢復了容貌。」
「奴婢還是不明白四爺的想法。」春兒蹙眉,一臉不解。
「如果我沒猜錯,那時候,塵沒有去拉楚姒清,反而避開,多數是因為害怕她會像姐姐當年一樣香消玉殞!」梅妃緩緩道出那真相,鳳眸里的嫉恨怎麼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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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夜里,楚姒清輾轉反側,腦海里不斷浮現白日里男人決絕的樣子,伴隨著心口處的鈍痛,她一宿未眠。
第二日,楚姒清整理好情緒,她振作精神,拿了銀票孤身前往東城即將轉讓的酒樓。
半個時辰,她很快到達醉仙酒樓,門前燙金的四個大字灼人眼球,楚姒清將黑色斗笠扶了扶,淡定自若地走進去。
店小二得知她來意,忙進了內室通報。
不一會,掌櫃模樣的人迎了上來,滿是歉意地說,「姑娘,不好意思,您昨日預定的價格,今日怕是有變化!」
「變化?劉掌櫃,不是談好的嗎?昨日給了一千兩押金,今天我帶足銀子就能簽了那契約!」楚姒清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一抹慍怒浮上眉梢。
「楚姑娘,我劉某多年來混跡京城,最講的便是信譽二字,可信譽再大,也大不過朝廷的權貴!那位爺強行要將酒樓買下!我得罪不起!」劉掌櫃為難地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道出原由。
「噢?是誰?本姑娘倒是要會會他!」楚姒清不屑地挑眉,彎起唇角,忽然來了不小的興致。
「那位爺,他就在二樓天字號雅間!」劉掌櫃抬手指了指,一副懼怕不已的樣子,等回過神時,哪里還有楚姒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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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二樓,楚姒清深吸口氣,神態自若地敲響天字號房門。
半晌,卻並未有人答應,楚姒清手一用力,門竟豁然打開,里面的主人似是料到她的到來,門只是虛掩著的。
舉目望去,房內很靜,格子木窗外,柳絮飛揚,繁花漫天,帶來幾許清涼的夏風拂過臉頰。
遠眺過去,是玉涼湖極美的精致,船舫里,胡琴悠揚,有歌姬婉轉的曲子滌蕩著,絲絲縷縷,纏繞心尖。
房內布局素雅而不失格調,楠木書桌上,文房四寶擺放地別具風格,太師椅後的一副山水畫大氣磅礡,灼人眼球,畫工極為熟悉。
「請問,屋里有人嗎?」楚姒清輕喚了聲,無人答應,而此刻,房門猛地被一陣勁風帶起,頃刻間關得嚴嚴實實。
楚姒清心中一驚,思忖片刻,轉身作勢就要離開,然,此時一句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生生打斷了她的去路。
「清兒!」極輕的一句低喚,包含了男人太多復雜的情緒。有沉痛,有無奈,有寵溺,更多的是愛意。
楚姒清渾身一震,腦子里閃過空白,她不敢回頭,僵硬著身子,難以置信地問,「是你嗎?」
怎麼可能是他?一定是夢里。
「是我!清兒。」慕容熠塵篤定地回道,繼而從輪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執起她白皙的小手。
「為什麼是你?」楚姒清抵觸地掙月兌他的手,黑紗下,明眸里流轉著慌亂、無措的神色。
「我就是買主!清兒若想得到醉仙樓,現在揭開面紗!我們好好談談。」慕容熠塵長臂搭上她的雙肩,看似談判的話,卻滲著商量,懇求的意味。
「不!我不要。昨天你對我的羞辱還不夠嗎?你究竟想做什麼?」楚姒清適口否決,沒骨氣地哽咽出聲。
那嫌棄、害怕眼神,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他給予的痛。
「對不起,清兒……昨天我只是太過害怕,害怕你會像馨兒一樣……」慕容熠塵極力解釋,他痛苦地擰眉,將女子狠狠擁進懷里。
他低喃著,不斷說著抱歉的話,「清兒……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顧你的感受,你要打我,罵我,怪我都好,但唯獨不準離開我……」
「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不肯拉我一把?」楚姒清冷聲質問,每每憶起那可怕的一瞬,心都碎裂開來,痛的無法呼吸。
「八年前,馨兒中了芙蓉醉的毒,跟你此刻的樣子如出一轍,青絲成白,容顏盡毀,最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面前……」慕容熠塵緊緊擁住她,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痛全數說出。
「塵……」楚姒清哽咽著,此刻大抵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慕容熠塵嘆息一聲,繼續道,「清兒,當時我真的很怕,怕你會像馨兒一樣離去,再也不回來!」
楚姒清將頭埋在男人肩頭,忍不住低泣出聲,此時此刻,她依然不敢置信,他居然主動來找她,說出那不為人知的真相。
「慕容熠塵,那你現在不怕我,不嫌棄我嗎?」楚姒清委屈地抽泣著,抬頭凝向他幽深如潭的黑眸。
男人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是世間最純淨的,融著深深的柔情,令她曾無數次深陷其中,
慕容熠塵抿唇不語,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伸手試著去摘她頭上的黑色斗笠。
「別看!」楚姒清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根本沒有勇氣讓深愛的男人再次得見她粗鄙的容顏。
慕容熠塵挑眉,他按住她不安的小手,動作一氣呵成,將黑斗快速笠取下,那一刻,他眼底流露的不再是恐懼,而是無盡的痛惜,「清兒……」
他喚著她,聲線沙啞而破碎。不敢想象,自打幽冥之境回來,她獨自承受著該有多難過?
楚姒清別過臉,根本無處躲藏,眼眶的淚愈發洶涌而下,「塵……不要看,求你!求你別看了!」
歷來高傲、自信的她,第一次卑微到塵埃里去了。
她從來不屑于容貌的丑與美,可當面對深愛的男人,她依然無法釋懷。
「我要看!不準遮,我的清兒一點都不丑,真的。」慕容熠塵挽住她銀白的發絲,愛憐地撫模著,湊到唇邊吻了吻。
楚姒清鼓起勇氣,回眸去望他,一顆心頓時百感交集,她沒有做夢,如此真實,他吻著她難看的白發,極盡愛憐。
慕容熠塵見她不再抵觸,心中一喜,捧起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將綿長的吻覆了上去。
「唔……」楚清要說的話盡數被男人吞入月復中,她迷茫地瞪大眼楮,深深陷入他柔情的黑瞳里,忘記了所有的反抗。
慕容熠塵單手扣住她的後腦,不管不顧地蹂躪著她美好的櫻唇,汲取那甘甜的氣息,他眸色晦暗,佔有欲極強,一副勢必要將她揉進骨髓里的樣子。
楚清胸腔里的呼吸盡數被掠奪,她臉頰發燙,低聲喘息,一顆心透著酸澀,又蘊著太多的甜蜜。
慕容熠塵薄唇含上她瑩白的耳珠,灼熱的氣息似是要將她燃燒殆盡,
「清兒,我的清兒很美,很美!」
「別難過!往後的日子都有我陪著你!」
「清兒,我愛你,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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