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許多店鋪已經閉了門,原本明亮喜慶的燈籠也相繼被滅掉。!>燈火通明的街道似乎是在眨眼間便恢復了寧靜,令人懷疑剛才的繁鬧不過是海市或蜃樓。
因為是晴天,今夜的星辰異常燦爛,竟將那輪皎潔明月也比了下去。我安靜的坐在馬車里,撩起簾子看著今夜璀璨的星空,竟嗅出了一絲憂傷的味道。
都說觸景生情,可此刻我卻不知是這星空牽了我的情,還是我的情變了這星空?
武宜回到馬車里的時候我正頭靠著車壁出神,簾子被撩起時吹進來一小陣涼風,風帶著酒氣,看來他喝了不少的酒。
「茶。」他仰頭閉目躺倒在馬車里,倦倦的伸手,指了指幾上的茶碗。
我為他倒了碗茶,卻並沒有遞給他,而是問︰「殿下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他睜開眼楮看了看我,坐起身從我手中拿過那碗茶,慢慢喝了幾口,才道︰「因為後悔了。」
「後悔?」我眉微皺,「難道是趙高早已知道此次的刺殺?」
「他不知道。」武宜將喝空的茶杯放回幾上,突然一歪,側倒在了我的腿上。
「殿下!」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我慌亂的想要推開他,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安靜一些,我累了。」他的聲音確實帶著倦意,我雖不情願,最後卻也沒有再推他,只是渾身僵硬的坐著。
「阿柔。」他將我的手貼到臉上,長嘆一口氣道︰「我醉了。|」
「我知你醉了。」我有些好笑有些無奈,「若是沒醉,怎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醉的不輕。」他自言自語一般道︰「我喝了一壺要命的毒酒,已經中毒至深了。」
中毒?!我心中猛的一跳,莫非是今日趙高在酒宴上下了毒?!
「既知有毒,為何還要喝?!」我聲音帶著一絲惱怒,說完連忙沖車外喊︰「安順!快回摘星園!請大夫!」
武宜卻突然笑了,他笑得很輕、很愉悅,似是發生了一件很令他舒心的事情。
「殿下?」我緊張不已,低頭想要看看他,他卻突然翻了個身面向我,狐狸眼中的黑眸燦若星辰。
「好阿柔,你可是在擔心我?」他將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聲道︰「你如此擔心我,而且也不怨我,你說,你這般深情可讓我如何是好?」
深情?心中一陣錯愕,我瞪著他,難以置信的說︰「殿下您說什麼?我何時對您深情了?」
「你也不必掩飾。」他很是愉悅的閉上眼楮,輕笑道︰「女子多含蓄,你不願說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與你計較。這樣吧,看你對我如此用情至深,我便遂了你的心願,準你一生陪在我身邊,不論來生如何,唯獨此生不換。」
「殿下莫說胡話!」我有些生氣,但轉念一想他現在還中著毒,怕是神志不清才會說出這番話也極有可能,于是又沖車外喊︰「安順!快一些!殿下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武宜剛才還愉悅的臉立馬冷卻下來,他坐起身,撩起簾子有些無奈的和安順說︰「莫理她,我未中毒。」
「沒中毒?!」我只覺心中氣悶︰「可你剛剛還說……」
「這世間如此不解風情的女子也就只有你了。」武宜抽出扇子使勁扇了扇,他似是有些惱,又將扇子合起來敲在了我的頭上。
我驚異的看著他,不解他為何要敲我。
「看起來明明冰雪聰明,為何這時候如此遲鈍?」他有些抑郁,似是我真的做了什麼不應該的事情。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他將扇子指向我,突然笑得妖嬈︰「宛在水中央。」
心中大驚,身子如風中破絮一般不住顫抖,我不禁向後挪了挪,抵著車壁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宜應該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反應,他先是一愣,隨即不滿的皺眉,冷眼看著我道︰「怎的?竟把你嚇成了這樣?」
「殿下……」我垂眸不看他,小聲道︰「莫說笑。」
「說笑?」他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向他,眼中是一團怒火,「在你看來,我的一片真情不過是玩笑?」
「可殿下若是我,此時又會怎麼做呢?」我苦笑,「對一個前幾日還讓我犧牲性命取敵人首級、今日卻突然說對我有情的男子,我除了躲,還能做什麼?」
「你還是怨我……」武宜冷笑一聲,甩開我,冷臉道︰「既然還是怨我,為何還要托安順將那張帕子交與我,讓我對你如此牽腸掛肚?阿柔,你真是個騙子。」
「我沒有騙你。」我在馬車角落縮成一團,雙手抱膝,將臉埋進裙子輕薄的輕紗中,任眼淚打濕一片。
「我不怨殿下,但我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做不到對您之前所作所為視而不見。殿下請給我時間,等我足夠堅強,堅強到可以原諒陰謀與利用的時候,我一定會正視殿下的感情。」我聲音有些哽咽,請求一般道︰「只是現在,唯獨現在,請您允許我思念長兮。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與我毫無血緣,卻又將我視若珍寶的人。」
武宜眼中微動,他攥緊拳頭,張了張嘴,卻又沉默下來。他伸手將我擁入懷中,尖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胸腔中有心跳雷動。
這位原本打算為利益將我推上刑場的人最後卻對我動了情,而原本打算一生守護我的那人卻為了責任與江山將我留了下來。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長兮最後選擇了江山,武宜最後卻選擇了我。
真是諷刺。
忽然想起去年夏天的這個時候,同樣是一個滿天星辰夜晚,我與小旭一起坐在院中喝茶,空氣中氤氳這花香,晚風寧靜又安詳。她淺笑著告訴我她認識了一位名叫秦雨期的侍衛,那人溫柔體貼,是她心上最澄淨的一片雲彩。而我則安靜的听她講著,在心中將一個叫「長兮」的名字深深種下。
「雪兒。」她梨渦深深,垂眸淺笑,淡淡道︰「人活一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雖不知他是否能成為這‘八/九’之外的人,但若是可能,我便惟願此情長兮。」
若是可能,惟願此情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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