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勝截斷道︰「這里是醫院！」
焦林一怔，只好閉了口。
文一勝卻說話了︰「你們幾位來是只看一下病人就走呢？還是要留下來，守病人幾天？」
陸潛等人都是一怔，不知文一勝所問何意，相覷幾眼，一時未及答話。
焦林搶先笑道︰「朋友們過來看看我媽，我媽已經很開心了，大家都有事，不好總是耽擱的。」
文一勝未理會，繼續道︰「41床應該是你的母親吧？她的情況不算好，發現時已經擴散，沒有手術機會，病灶對傳統放化療的作用也不敏感，癌變細胞基因檢測呈陰性，靶向治療的效果也不會樂觀，但我試圖再更換一種治療辦法。所以……」
文一勝環顧一下眾人︰「我希望你們都可以在醫院多留一段時間，因為這種治療需要很多人手。」
焦林有些迷惑，問道︰「文大夫，您是要給我媽做手術嗎？」
在他的印象里，除了需要把病人搬上搬下，推進推出的手術，哪種治療方法還需要這麼多完全不懂醫的「家屬」陪著？
文一勝擺擺手︰「不是的，你們听我安排就可以了。白天不需要，重點是晚上，我希望你們都到醫院來，時間大概一個禮拜左右吧。你們白天可以休息，如果沒有住宿的地方，我還可以給你們安排附近醫科大學的宿舍。」接著針對眾人頗顯疑惑的表情，又說，「這是我目前在申請進行的一項科研項目，你們如果參與，等于是對我有幫助，我願意盡量為你們提供力所能及的條件，比如住宿。」
焦林仍舊滿月復狐疑，顧不得對文一勝的費心安排感動，追問道︰「他們四個人都要在這里嗎？」
文一勝點頭︰「不是四個，加上你要五個。」說完掃視陸潛四人一遍，加重語氣道，「這對病人非常重要！」頓頓便問︰「你們沒有問題吧？」
一片沉默。
天火一直兩臂抱胸斜靠在電梯壁上，這時噗地一笑︰「你說的那個宿舍里有網絡吧？」
文一勝笑笑︰「校園網。」
天火伸手比了個ok的姿式。
陸潛聳了聳眉頭。文一勝把「留與不留」這樣的時間問題，和「為焦母盡心」這樣的道德問題綁束在一起，又立逼他們當即表態，陸潛雖然想多問些什麼，似乎也一時問不出口。他把目光看向劉尚瀾和沈如意。
劉尚瀾沒有迎他的目光，而是一直緊緊盯著文一勝，皺著眉頭仿若在想什麼。半晌無話後，收回目光道︰「我沒問題。」
沈如意卻是在看著陸潛，陸潛的目光掃過來，她便立即向陸潛點了點頭。陸潛笑笑，知道沈如意巴不得多在外游蕩，以免回家。陸潛也便回頭向文一勝應承了。
焦林感激地看看諸人，隨即心中浮上一件事來，說︰「文大夫，最近醫院里傳聞一件事情，不知道您听說了沒有？」
文一勝皺了下眉頭︰「有人的地方就有諸多小消息，這種東西最好別听。」
焦林又一次閉了口。文一勝作為焦母的醫生，焦林自然是對其敬畏有加，听著他話頭不善，心道他必有听說，也自然就趕緊噤聲，不敢再說。
更何況這事要說出來，焦林也覺得心里發涼，所以在樓梯間他已提起，卻又按下了沒說。適才想說是因為听到文一勝說需要幾人值夜，而此事畢竟是夜里發生的，與值夜多少有點牽扯，此時還不說給幾個朋友知道，似乎有些不妥。
天火卻想起剛才焦林就似乎對這個話題說了一半，這時焦林再次提起，這肯定是件不小的事。以她的性子，一般不會容許別人說話留一半，立時便向著焦林追問道︰「什麼消息？說來我听听。」
焦林怔了怔，心道如此說一說，看看文一勝的反應倒也不錯，至少是天火的問的，說了也不算忤逆文一勝。
但提起此事畢竟令他後脊有些發涼，心里既拿定了主意，壓下一絲不安，緩緩道︰
「有人傳言看到已經病危死亡的病人，在住院部各樓層游晃……」
轎廂中一下靜了下來。
陸潛登時可以把轎頂風門中吹進的風響听得一清二楚。
天火噗笑一聲︰「巨擘，你是要講鬼故事嗎？」
她扭頭看看文一勝，發現文一勝神情絲毫未改，而焦林更是沒有一絲戲謔的成份在眼中，天火也覺得電梯里開始變冷了。
焦林繼續道︰「而且，準備送去火化的停尸間的尸體也確實不翼而飛了。若說傳言還是有人看到有人沒看到，那麼丟失了尸體的家屬昨天大鬧醫院，這件事是所有病人都親眼看到了的。」
文一勝卻開口了︰「醫生里時常死人，對于鬼故事我沒有興趣。至于丟失尸體，以及醫患糾紛，在這里也是偶爾會發生。比如丟失尸體，依著現行的政策，在醫院里宣告了死亡的病人，是要嚴格走火化程序的，如果病人親屬不願意，希望土葬，那麼就可能買通停尸間，將尸體偷偷帶出送回家入土為安。所以偶爾有尸體不見，有什麼可驚奇。」
文一勝的語調和神情顯得對于這類事件頗為淡漠，想到焦林母親生死不卜，文一勝表現出的如此態度讓天火很有點不快。隨即不以為然地說︰「如果家屬買回了尸體，為什麼還要跑到醫院里來大鬧？」
文一勝呵呵笑了︰「百姓百姓百個性，什麼性子的人都有，拿回了尸體又來反咬一口，撈不到賠償至少可以讓相關單位不會再追查火化的事情。」
劉尚瀾突然插口道︰「你，是一向對病人和家屬這麼冷漠的嗎？」
文一勝一愣，看向這個一直靠在轎廂角沒有言語過的女孩。
電梯門恰在此時打開了，陸潛抬頭看，轎廂顯示停靠15樓。
文一勝笑笑，邊向梯外走邊道︰「如果你做我的這個職業久了，對病人的心態也自然會如此。」
文一勝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都跟出來。幾人都隨文一勝走出電梯，文一勝似乎來了興致，喋喋不休︰「現代醫學的發展早就否定了醫者仁心的原則，病人的身體被作為一個研究客體來看待。立志于醫學，就要遠離一般的人性，否則，現代醫學，比如解剖，就根本不會發展起來！你們所熟知的現代的各種治療，也根本不會存在……」他走到一個辦公室門前刷了下卡，門應聲而開，「醫者巫者就是最接近神的人，講的是神性，不是人性！」
陸潛幾人都沒說話，莫名其妙地听著文一勝，跟著他進入辦公室。
看著幾人都進了房間，文一勝把門關上，扭頭對幾人說︰「針對突變人群的醫學發展目前來說仍然比較緩慢，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制于igm本著所謂人性原則，對于突變人體解剖數量進行的限制，一年只讓解剖那麼幾具，這讓突變醫學遇到了很多障礙。解剖研究，甚至**解剖可以帶來的益處，不是依靠一些所謂顯影技術就可以替代的。所幸突變者幾乎並不會染上一般人類的常見病，突變醫生的職業存在需求尚不大。」
幾人听得只覺有些身上發冷。文一勝已經走到自己的寬大的辦公桌前，仰身坐進了看起來很舒服的大靠背椅上。
文一勝仰了仰身子，呵口氣繼續道︰「如果igm在醫學方面的主旨精神可以更接近神而不是人一些，那麼即便不考慮醫學，單單對于你們突變者自身事業的發展，其實也會帶來革命性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