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宮 半夏

作者 ︰ 瀟湘冬兒

虞錦的病終于好起來,已經是九月份的初秋。

一泓圓月在素藍的窗簾間隱現,虞錦伸手將窗戶敞得大了些,默默的看著月色。

品娟站在她身旁,一五一十的將最近宮中的大小事情稟報給她。虞錦因為一直稱病,每日至皇後處請安的禮也免了,終究對一概之事有些無能為力。

幸好機會馬上就來了。

裴明素命人遞來消息,接連兩個晚上皇帝本來要宿在睿貴妃處,都叫孟恬兒派人請走了。她年輕又會說話,老皇帝便常常多寵著她,雖然行事並不多麼囂張,到底還是惹了些怨憤。

從盒子里將一副繡圖取出來,邊看著邊想些事情。燭火爆了個花,綠沁端出去剪了,回來時那光就越發明亮。秋夜晴好,屋子里放了兩盆菊花,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勝在清冷有傲骨,顏色雖次,也因著氣韻獨超而另有特色。

最近她和張美人兩個人總是在一塊兒,二人合著繡了一副繡圖,皇後的千秋要到了,那些名貴的器皿裝飾在皇後的宮中向來不缺,幾個人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點手藝。虞錦就著燭火將線頭減去,仔細的端詳了一陣,她病了這許多日,在針黹上的技藝多有生疏,幸而熬了許久,如今只差一小塊地方就完工了。心里稍微輕了一輕,也只是一瞬。她還有更關心的事情不能分神。

信手將繡圖放在一邊,綠沁上來收下去了,虞錦忽地想起什麼,遂道︰「先放下吧,你去將那孔雀羽線、花夾線拿些過來,我這里需再借點顏色,這幅八仙慶壽才叫好看。」

綠沁看了一會兒,忽道︰「小姐,今兒是睿貴妃的千秋,咱們不過去好麼?」

虞錦道︰「既送了禮過去,像我這樣的人,反倒不去才好。」

品娟怕她傷神,忙轉了話題︰「小主好巧的手藝,我竟看著已經妙的不得了了,若是再加上雀羽,那畫里的人物豈不是該飛出來了?」

說的虞錦笑起來,遂向綠沁道︰「你倒找到個好姐妹,和你一樣伶牙俐齒的會討人喜歡。」

綠沁也不答,一笑和品娟一塊出去了,這時湘荷腳步略有些匆忙的從外面回來,趴在虞錦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小姐,有人過來了。」

虞錦眉毛一揚,揚聲問︰「成了?」

湘荷點頭,眉目間有絲肅然,嘴唇發白,隱隱的透著一絲冷色。虞錦從鬢間摘下一朵紫金雕出的芙蓉花來,插在湘荷的發上,花盤間珠光閃爍,為她平添了幾分麗色。

「穩著些,我們幽居在這深宮冷院,不管前面如何,都不關我們的事。」

湘荷又是點了點頭,道︰「奴婢醒的了。」

這時,品娟突突的跑進來道︰「小姐,外面有人叩門。」

虞錦心下了然,微微提了提氣,問道︰「可問了是哪個宮的?」

品娟道︰「是個小太監,聲音也不太熟,他說是媛妃娘娘宮里面的,听語氣急的很呢。」

虞錦忙命人將他帶進來,一眾宮女除了品娟三個全都遣了出去,屋子里安安靜靜的,虞錦靜靜問︰「怎麼說?」那小太監撲在地上,低聲道︰「稟小主,福榮宮出事了!」

虞錦微有些遲疑,面上也帶了絲姣好的驚慌︰「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湘荷道︰「你且別慌,將事情細細講給小主听。」

小太監擦了擦汗,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說起來。原來今日睿貴妃千秋,在福榮宮辦了酒宴,其他妃與嬪等皆盡赴宴,媛妃娘娘不敢托大,也攜了禮早早過去了,被賞坐在貴妃身旁位置。不一會兒皇後又賞下上用緞五匹,官用緞五匹,春紬五匹,綾五匹,上用果桌一張,賞用果桌六張等,此外另加了兩柄金如意和一套翡翠念珠。底下眾人也紛紛呈上禮物,睿貴妃臉上有光,整晚上都言笑晏晏,大家頗覺歡喜。

因裴明素如今懷著身孕,每日飯後必定要立即喝一碗補藥,睿貴妃知道了,吩咐小太監將那藥煎好了放在一邊候著,冷涼了方不燙嘴。裴明素感激的受了,誰知事有變故,睿貴妃平日里養的一只斑斕虎貓不知怎麼跳上台子舌忝了兩口放著的藥湯,被攆開兩步,就渾身抽搐著倒在桌子底下。小太監前去查看,竟已經中毒了!

宮中出了這樣的事可了得?不說媛妃娘娘驚的不行,連睿貴妃都難逃干系,這會兒皇上也被請去了,正查辦呢。

那小太監口齒伶俐,幾句話將事情交待了,又道︰「我們娘娘怕出事,便讓我偷偷過來找您討個辦法。」

縱是早已心知肚明,但虞錦這會還是不免心有聳動,眼看著紅燭蠟淚猶如滴血,心知這才是爭斗的一方牆角罷了,勉強定下心神,思忖一會道︰「既然媛妃娘娘沒有事情,此事便萬萬不會再扯到她的身上,你只回去告訴娘娘安神,勿要因為此事驚到胎兒。不過是有人借著她生些事情罷了,皇上若是查出來什麼,也不必推波助瀾,安靜看戲罷。」

小太監不敢耽擱,磕了個頭退下了。留下虞錦呆呆坐了一會,便命綠沁和品娟下去了,湘荷跟在一邊,低聲問︰「小姐在想什麼?」

虞錦略偏了偏頭,道︰「在想真是好險,萬一那碗上涂的香膏沒李太醫說的那麼神奇,那貓兒不去舌忝弄,或是睿貴妃今日不在正殿擺酒,門戶森嚴那貓兒進不去,裴明素她真的喝了那碗藥,那她的孩子想必就真的保不住了。」

湘荷想了想,說︰「小姐多慮了,李太醫既然敢打包票說那香膏有奇效,就定是好用的,福榮宮里還有太子的人,管她睿貴妃在哪擺酒,那貓都是能放進去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媛妃娘娘真的喝了那藥,那也沒什麼打緊,這麼些年來,這宮里胎死月復中的胎兒還少嗎,就算咱們不出手,她這一胎也難說能不能保住。」

虞錦聞言不由得側過頭來看她,湘荷一愣,微微站直了身子,低聲道︰「小姐,奴婢說錯話了嗎?」

虞錦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是有點驚訝,你竟是這麼有決斷的一個人。」

湘荷咬了咬嘴唇,沉默良久,方才低聲說︰「小姐,其實自打你進宮的那天起,咱們家就已經是江夏王的人了,小姐雖然存了自保的心,不想背棄燕行少爺以身侍寵,但是小少爺和小小姐還都在人家的手里,這件事其實由始至終都是由不得你的,奴婢也知道小姐早晚也是要走這一步。在這宮里,不是你欺人,就是人欺你,小姐當初那麼幫媛妃,尚貴人糟蹋你的時候,也沒見她幫你一分一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又是可信的呢?咱們如今既然答應了太子,又得了太子的承諾,怎麼也算是多了一條退路,如今做的,和將來要做的,件件都是抄家滅族的大干系,若是小姐還存了婦人之仁,怕終是要害了自己。」

虞錦微微一笑,道︰「你說的都對,是我矯情了,後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嗎?」

湘荷道︰「小姐放心,李太醫已經都安排妥當了。」

「恩,那你下去歇著吧,不必伺候了,你也累了一天。」

湘荷答應一聲,就要退出去,虞錦突然又叫住她︰「那只貓死了嗎?」

湘荷一愣,含糊著說︰「不知道,怕是活不了了吧。」

「它只喝了一口,那藥下的也不重,你去看看,若是沒死,就帶回來救一救,若是死了……」虞錦沉默片刻︰「就找個地方埋了,終歸是死在我手上的第一條性命。」

湘荷應了一聲,轉身出了房間,虞錦坐在床上,一身淺紫色的裙衣精致素雅,的手臂和脖頸瑩白的令人目眩。她那雙明媚的雙瞳中的暖意漸漸消了,隨手將頭上的素釵抽下來,一頭烏黑的長發便撲簌簌垂落,像是一道黑色的泉。正好這會綠沁見湘荷出來了,便進來伺候,虞錦將那釵子交給她,道︰「把這釵子收好了吧,你把我母親留下的簪子取出來,明日起就戴上那個。」

「真的?」綠沁的眼楮亮了起來,帶著些喜色︰「小姐可算想通了,白留著只會積灰。」

一邊去妝匣里翻撿,又問︰「若是拿這支簪子,頭上也不可太素了,還是配上兩朵珠花好看。」

虞錦輕輕捻著自己的長發,長長的睫毛一抖,斜瞥著她︰「隨你吧。找出來了先放著,你把我要你取的線拿來才是正事呢。」

目光輕輕一轉,看見窗戶外面闊大的芭蕉也發了黃,晚來風急,只是不知今夜被風吹落的花朵,又是哪個呢?

------題外話------

今天是新年哦,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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