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宮 絮絮

作者 ︰ 瀟湘冬兒

一早外面就有鳥雀鳴叫,虞錦自沉沉的夢中醒來,想起此夜宮中眾人恐怕少有能安睡的,亦不知自己這樣的日子能夠撐到何時。想了一會兒,不覺有些杞人憂天的好笑,將守在外間的人叫進來問︰「昨夜的事可有了消息?」

湘荷走進來,神色有些奇怪的道︰「是有了,皇上叫人徹查,查出那藥里放了大量的生半夏汁,後又命人查問取藥的事情,說是近期只有尚貴人和恬婕妤去御藥房要過生半夏,探話的人說恬婕妤挨了訓斥,皇上氣得不行,連桌子都踢翻了,將她褫奪了封號,打入冷宮去了。」

「孟恬兒?」虞錦眉頭頓時緊鎖,沉聲說道︰「尚貴人沒事?」

湘荷恨恨的咬著牙道︰「算她運氣好,她最近唱歌唱的頻,正好叫李太醫安排著給她開了清熱祛痰的方子,里面就有一味半夏,沒想到她嫌藥苦,只領了藥,卻一包也沒熬,全都扔在小庫房里了。皇上一叫人查,她把那些藥都交了上來,竟是分毫不差,平白的逃過了這一劫。」

說著,湘荷又緊張的道︰「小姐,是怎麼回事呀,怎麼又扯到了恬婕妤頭上。」

虞錦沉聲道︰「怕是有人要借著這件事收拾孟恬兒吧。」

「是誰?」

虞錦搖了搖頭︰「不知道,有可能是睿貴妃,有可能是皇後,有可能是別人,還有可能是裴明素,她這段日子鋒芒太露,想除她的人太多,一時我也拿不準。多想無益,你服侍我起來吧,要綠沁進來梳頭,你替我選一身素淨衣服。」

湘荷會意,忙轉了出去。虞錦便將品娟叫到身邊︰「你替我向張美人傳個話,問她我今日去看望媛妃娘娘,她要不要同去?」

品娟出去了,不一會返回來道︰「張美人說且稍等一步,一會兒就過來。」

梳洗罷了,一行人沿著謝棠塢的石子道慢慢走過去。一路上兩人皆淡淡的說了兩句,略說到昨夜,目光相觸便馬上轉了話題。白巷的路那樣長,一眼望不到頭似的,兩側的宮牆火紅,將殿外五光十色的顏色擋住了。她們走的並不快,可以听見行走是裙褶釵環的輕細聲響。

秋高氣爽的天氣,走了一半路,張美人忽地停了下來,指了指一旁隱在牆角的小小夾道說︰「從這里過去,就是冷宮了。」

虞錦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之間那條夾道上竟堆了滿滿的枯葉,久未打掃,與她們走的道路反差極大,一條路尚是如此,那宮中又該是何等淒涼?想到孟恬兒或許就要在這種地方終此一生,那個曾經笑靨如花的女子就這麼遭了無妄之災,本應該享受她生命中最輕快華美的時光,卻要禁錮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了,不由得感到一陣寒冷。這冷意來的出奇,也不知是因為這森然的冷巷,還是心底突然涌起的一絲愧疚。

虞錦朝那里看了兩眼,便轉過頭去。她身邊張美人出神道︰「新人如花滿春殿,不見舊人悲秋聲。莫怨君恩似流水,長齋繡佛滿宮燈。」

那灰暗的冷殿中不知埋了多少的枯骨,在這靜好的天空下也顯出獨有的一種郁郁的悲涼。風似乎從那里刮過來,帶著陰冷腐朽的潮氣,兩人無意再看,默默懷著心事走向明眉軒。

才到了裴明素宮前,就看見門下站著幾個臉熟的丫鬟,竟是太子側妃管姝白身邊的人。虞錦微微舉目,抓住張美人的手輕聲說了兩句,才被迎著進了軒前正堂。

裴明素卻不在那里,過了一會兒,大宮女錦繡走過來,見到虞錦二人,眉開眼笑道︰「二位小主來的好巧,正是管良娣也在呢,我們娘娘請小主里間說話。」

遂隨著錦繡走至里間,虞錦的臉上始終含一縷淺淺的笑,看見裴明素靠在長椅上,她手里捧著兩方軟枕,看著她們笑道︰「你們倒會趕巧,快來看看姝白的繡工,這雙鯉倒像是活得一樣,幾乎要蹦出來了。」

她的側影很美,修長的脖頸微彎著,身後墊了軟墊靠著,小月復隆起一塊,因為身上瘦,便並不太顯,不太看出已有了五六個月的胎像。一片日光順著窗欞打進來,薄薄的灑了些在她身上,身上湖藍色的十二道仙裙便像是一瀧流水,順著椅子流在地上。

張美人一向喜歡刺繡,便走近了細看。

管姝白端坐在東邊窗戶下面,手里捧著一本《金樓子》,見到二人,站起來笑了一笑。

虞錦細細看她一眼,言語行動間仍帶著熟悉的親昵︰「管姐姐,好些日子不見你了。」

管姝白的神態依然,含笑將虞瑾上上下下細看了一回︰「這些天不見,你卻瘦了。」轉頭看了一眼張美人,二人也是舊識,微微輕點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虞錦聞言輕笑了笑︰「原是病了一場,這幾日才好了。」

管姝白臉色粉潤,雖嫁了人,仍然保留著清澈如水的氣質,整個皇宮也難找出她這樣將明媚與恬靜交融的如斯自然的女子,就算是裴明素如此媚色橫陳,也輸了她一段細女敕,她就靜靜的站在那里,穿了一身玉色的統制宮裙,整個人都好像是玉石雕刻出來的一樣,一瞬間將周圍所有的喧囂都壓了下去。

眼下她大有些滿足于現狀的嬌女敕和安靜,只向裴明素道︰「這丫頭我好些天沒有見了,你們怎麼又混到一起去了?」

裴明素抬起頭,迎著陽光道︰「你這醋勁倒大,都知道你們兩個焦不離孟,拆也拆不開的。」說話間一只手扶著小月復,帶著些即將初為人母的歡喜,眼神輕睇,媚意橫流。

親眼見到她如今這樣躺在眼前,虞錦的心才算放下來。

說了兩句閑話,話題就不由自主的又扯到睿貴妃的千秋節上。管姝白的眼角輕挑,唇邊扯出安靜的角度︰「昨夜听到下人說起這事,可是把我嚇壞了,萬萬想不到竟是她出的手,平日里只見一副長不大的模樣,怎就做出這等事情,竟真讓人看也看不透了。」

當日在儲秀宮的時候並不見管殊白與裴明素親近,只是這段日子竟似走的勤了些,虞瑾模不清這兩人的關系,雖說管姝白現在是太子的人,但是太子的事她知道多少,又是否知道自己和太子的關系,這些她都模不清楚,因為也只是諾諾的應了聲,倒是張美人一掃平日不談閑事的性子,點頭道︰「只是她也太傻了些,白去取了那些藥材,查來查去還不是要查到她自己身上?」

說到這里,就再也沒人肯接口。裴明素抬眼看到管殊白眼角一閃而過的嘲弄,嘴角動了動,終是轉開話題,笑道︰「如今管妹妹入駐東宮,太子妾室又不多的,可該夫妻和美,你們倒像是神仙眷侶一般了。」

說的管殊白紅了臉,虞瑾見她眉梢眼角皆帶了羞紅,心中不由得跳了兩下,也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意味,強壓住心中泛而起的異樣,笑道︰「管姐姐害羞了。」

屋外刺耳的風聲嗚嗚響起,管殊白抬起的目光中有著陰郁難明的光彩,她手中的帕子在袖管中緊緊攥著,向虞瑾道︰「說起來我們這幾人中,只剩下你一個心事未了,如今既然有媛妃在,何不讓媛妃娘娘替你搭個橋,都是往日姐妹,料她不會不肯。」

裴明素慢慢撫著肚子,悠悠一笑,並不答話,虞瑾心下一驚,見她這樣子,倒是並不為管殊白這番話而氣惱般,連忙搖頭道︰「不敢勞煩娘娘,我是安天命,只管自己清清靜靜過日子就好。」

張美人清冽的目光在管殊白和裴明素身上轉了一圈,帶著些猶疑,忽然抬頭說道︰「管良媛,听聞太子近幾天身上不大好,不知是否請太醫去瞧過了?」

管殊白皺起眉頭,點了點頭苦笑道︰「張美人消息好靈通,天兒忽冷忽熱的,慎郎總是受皇上召見宮里宮外跑著,底下的下人看的又不力,大概是下雨時吹了風,回來就有些發熱,幸好他素日身體強健,喝了兩幅湯藥就好了,並不礙事。」

說完了,抬眼看見眾人都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時掛心太子,竟隨口說出了閨房里對夫君的稱呼,不由面紅過耳。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便紛紛告辭,虞瑾與張美人、管殊白三人繞過明眉軒旁的晴芳榭,管殊白見其中碧玉翡翠般的青石小徑兩旁枝樹喜人,想要進去游覽一番。虞瑾借口去裴明素宮中取上次落下的書本折回明眉軒中,留下張美人伴著管殊白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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