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素早在等著她,見她來了,微微一笑道︰「管良媛果然出息了,瞧她與太子親親密密羨煞了人。」
話雖這樣說,她輕蹙的眉頭卻未展開,自在喝了一口酸梅湯,唇齒間猶豫著道出真正的疑慮︰「我知你的來意,這事我一直琢磨,孟恬兒不至于精細至此,特意還攜著那種東西赴宴害我,況她要真是精細,又怎麼會留下那樣顯眼的證據。」
虞瑾點頭道︰「孟恬兒必是替人頂罪,她剛剛得寵,在宮里根基不穩,又沒有子嗣,實在犯不上這個時候與你為難。听說尚貴人最近也從御藥房取過半夏,你覺得如何?」桌上擺著兩盤時鮮的用冰塊涼著的櫻桃,虞錦取了一顆放入嘴里,只覺得酸。
錦繡忙過來替她沖了一杯滾熱的黃山貢菊,輕聲道︰「虞小主且飲些茶吧,那櫻桃是給我們娘娘愛酸害喜的人吃的,您吃了必定不服。」
裴明素冷笑一聲,道︰「她算什麼東西,憑著幾首歌得了皇上多看幾眼,也敢來害我嗎?再說她那麼一個破落戶人家,在宮中又沒什麼根基,哪里使得出這樣的手段?」
虞錦放下櫻桃︰「是,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同樣是取過藥,孟恬兒被打入冷宮,她卻把自己撇的這樣清,這運氣也太好了,不論如何,你都該防備著些。」
「你放心,經過這件事,我哪里還敢掉以輕心。還有那淑妃,也不是好東西,一味的挑撥,在皇上面前說我不肯喝那碗藥,竟像是早有所覺,想污蔑我自己給自己下毒。」裴明素眉頭緊鎖,一副猶疑不定的樣子,索性道︰「多說無益,既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想要追查也晚了,後宮有本事使這些手段的,不過是那幾位。」
這事情裴明素在暗地里已反復琢磨多次,心里早就有了個大概的答案,可是這會說起來還是不免又怕又恨,手中軟軟小枕被她攥的發了皺,森冷道︰「好個一箭雙雕之計,若不是本宮命大,現如今早不知魂歸何處,她一計不成,又借手除了孟恬兒,還敢在自己的地方動手以把自己撇清,好毒的一顆心!好狠的一個人!」
虞錦听到這話,總算是稍稍安心,看來裴明素如今已然認定是睿貴妃主導此事,而且孟恬兒一事並不是她事後所為,便問︰「可知當時煎藥的是哪個奴才?」
「還不知道。」裴明素的眉上攏了一片抑郁之色,顯是為了此事大為憂愁。又問錦繡,也說分不清,只是說已經交給內侍省去徹查了,想必很快就會有個結果。
裴明素道︰「此事到了如此,就算是查出來,想必也是人家想讓我們知道的那個結果了,這事從始到終都是一出設計好的戲碼,我和那呈藥的藥罐子沒什麼分別,不過是個道具罷了。虧我當初還信了她的話,以為能憑靠著她對付皇後,保護好我的孩子。」
虞錦吐了一口氣,淡淡道︰「或許,她並沒有想要害你的孩子。只是想借你的手,除了孟恬兒。」
裴明素冷笑一聲︰「那並無分別。」
二人靜默了片刻,其時天色正好,斑駁的光從百福千壽團花雕花的窗戶樓空中鑽進來,滿屋子皆盡暖意,案幾上的忍冬花結五足翡翠燻爐里焚著味道清淡的芸香,裊裊雲煙緩緩盤繞其上,隨微風輕散。裴明素的目光自那輕煙上拂過,面上的怒氣緩緩褪了下去,卻凝在眉心,結成一片陰沉的擔憂。
虞錦慢慢喝了口茶,口中一片花香,將那籠罩在身子里的陰冷之氣沖淡了許多,看見裴明素一臉若有所思,心中倒涌起一股酸澀之意。她自然之道這件事是誰做的,只是如今看來,那孟恬兒卻成了此事最大的炮灰,微微偏離了她的計劃,至于陷害孟恬兒的人,十有**就是給她頂了黑鍋的睿貴妃了。如今裴明素與睿貴妃再無和好的可能,以她的心性,想要爭寵至可以與皇後睿貴妃等人一較長短的地位,就要拉攏她虞錦了。
這局棋的時間下的正好,雖說有了孟恬兒那個變數,卻也無傷大雅。
說了兩句,見裴明素臉色不好,虞錦不便再勸,臨走時拉了裴明素的手道︰「這宮中,哪個不是為了自己活著的?你要多想想月復中的孩子,保重自己。皇後是有兒子的,睿貴妃也有母家依仗,她的娘家,又是和三皇子交好的,在這宮中根深蒂固。唯獨你無依無靠,將來若是得了個公主還好,若是得了個皇子,各種齷齪想必更多,你要為自己謀劃,也要為孩子謀劃,切不可再這樣被人無聲無息的算計了。我今日這番話也許突兀了,但從進宮那日起,你我便算是綁在一起了,我不想爭寵,卻也要仰仗著你,才能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所以我是真真切切的希望你能長保恩寵,平安順遂的。」
她的手微微有些涼,聲音輕柔,裴明素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眼眶也微微發紅,用力的握了一下虞瑾的手,道︰「我省得了,這宮里我誰都不信,我只信你。」
虞錦喉間苦澀,卻還是笑著握緊了她的手,回宮的路上又重新路過冷宮。虞錦怔怔的看了那個方向一眼,腳步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