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在這里過得挺好的。」他的結論。
听到這樣的評論,陸亦童先是一呆,但轉而是有些莫名的諷刺。她無奈地笑笑︰「不好意思,之前讓顧媽媽請來的阿姨回去了。」
因為顏七爵的安排,她沒有理由不接受。
顧磊也難得露出笑顏,走到陸亦童的床邊坐下︰「剛才我听到你們的對話了。對不起。」
眼前的這個男人,連解釋都不會嗎?不過他們之間又似乎不用解釋,陸亦童能懂。她點點頭︰「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
「不用的。像葉子那樣的情況,我也知道。可能你哥一直不出現,你也不說你的身世,是為了過平凡簡單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權利,這本無可厚非。」顧磊的話雖然少,卻每次都能安撫她的心。
她淺淺地笑,心里暖暖的︰「顧磊,謝謝你。真的!一直以來,你都很理解我。你的話真好听!」
顧磊堅定地看著她︰「我說的是實話。」他很善解人意,又有一顆透亮的心,明察秋毫的性子,有時看起來十分可愛。
陸亦童頭上已經拆了紗布,白淨的瓜子臉已經很有氣色。顧磊看著慢慢健康的她也是高興的,但他還有擔憂︰「思佳的事,要我幫忙嗎?」
她有些恍惚,因為外面的天氣好像要下雨的樣子,她的心情也不太好︰「不用。」她不知道該不該向他說顏七爵的事。因為現在能幫她的,就顏七爵了。至于陸天齊,她不好說。
「思銘看起來很認真,你有勝算嗎?」顧磊道。
她突然覺得這些事情真是煩透了!但她還是不讓他擔心為好,于是道︰「沒事的……責任不在我,而且我哥會幫我的。我的事總是跟簡家兄妹扯在一起,真是糟糕透頂。不想提他們了。說說你吧!最近有什麼好事嗎?說出來大家分享分享?」
顧磊笑得柔軟,眼楮彎彎的,非常迷人︰「讓我想想……」他做出思考狀,一會兒後想到一個︰「我看你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正好再過半個月就有米蘭的一支交響樂隊要來A市進行演出,有興趣嗎?你可以跟葉子一起去看。」
其實他的生活也是蠻單調的,說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他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並沒有太大的自由。一切都是一個做男人的應該做的,只是他心里對陸亦童還擔心著。
乍听之下,頗有幾分興趣,但是她又擔心自己沒空去。因為她心里也擔心自己的工作問題。不過換位思考一下,她確實是想放松一下。她還是比較期待的︰「听起來不錯。那你呢?你不去?」怎麼覺得如果他不在,她會有些失望……
顧磊想了一下,回道︰「暫時還不知道有沒有空。」
「公司里很忙嗎?」她問得小心,眼珠轉轉,嘆聲道︰「如果忙,就更要抽出點時間去放松放松嘛。難得有那麼場听覺的盛宴,何不去享受享受?如果你一直忙著工作,整天一根筋繃著,總有一天會崩斷的。到時候像我一樣出院了就不好了……」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急得拉住顧磊的手,連忙道︰「我不是詛咒你的意思。因為我之前自己因為營養不良住院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小心一點,別像我一樣,得不償失了。」
她說得認真,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手把顧磊握得有多緊!看著她緊張的樣子,顧磊覺得好笑,但笑過後心里又有一絲絲的甜。面對這樣匆忙的她,他還有點不適應。他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意思的。」
發覺了他眼中的笑意,自己的手還那麼用力地抓著他的,陸亦童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忙把手收回,臉紅唰地一下紅了。她有些害羞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然後眼神不敢看顧磊的︰「對不起……」
看著她嬌羞的樣子,他也開心。
見他沒說話,她趕緊轉移話題道︰「你來醫院,是特地來看我的嗎?真是太客氣了。連我哥都沒你這麼好。」突然覺得自己說的話又繞到那上面了,可是這次她卻想把話說下去。因為說到哥哥的時候,她的眼楮還是有點泛酸的。
她看了看顧磊,非常鄭重的。她想看清,眼楮是否真的是心靈的窗戶。如果是,顧磊的眼楮里的高興,是否是他心中的喜悅?他還是喜歡她的?
猜測到這點,她的心意百轉千回。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無可否認,他確實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以後作為丈夫,相信也是非常負責且可靠的。這樣的男人,偏偏在她非常脆弱的時候,守候在她身旁。天意吧。
她緩緩講起以前的事︰「顧少,其實我跟我哥的關系,並沒有那麼好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突然很想哭。
終于,還是把內心最深處的話說出來了。原來,她還是有勇氣承認的。
顧磊有些驚訝,她為什麼一下悲傷起來,連語調都降了下來。眼中藏著的痛,好像一下釋放了出來。她為什麼要對他說這個?雖然疑惑,可是她既然願意講,他就願意听下去。
既然他已經知道陸天齊就是她哥哥,她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她就像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話匣子,說了很久︰「當我還在我媽肚子里的時候,就得知我爸出軌了。那時我媽傷心欲絕,她隱瞞了我的存在,跟我爸離了婚,獨自到台灣生活,後來生下了我。在我6歲的時候,我媽查出是癌癥晚期,我被爸又接回了A市。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在那個家里是多余的。」
陸亦童調整呼吸,盡量使自己的語調平和︰「我爸已經娶了那個小三,他們的事業正如日中天,而且我爸有我哥就夠了。我在那個家里就算是個拖油瓶。我爸對我不重視,那個後媽又對我百般刁難。不過還好,我哥對我還是不錯的。後媽沒有兒女,所以對我哥也很不錯,可是她不允許我哥對我好。我也知道哥哥的難處,他作為集團未來的繼承人,當然不能惹上公司的第二大老板,我們的後媽。所以我老早就住校了,也不想回家。當我後來獨立了,我就更不會回那個家!雖然那里已經沒有他們了,可我畢竟在那里生活了好幾年。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忘記的,那種不堪的回憶!」說完這些,她握緊了拳頭,眉頭也深鎖。
他听得出來,她的憤怒,她的隱忍,她的無奈。
「你父母是如何去世的呢?」顧磊道。為何會那麼突然兩個人雙雙離世?
說起這個,陸亦童倒是平靜不少︰「死于事故——飛機墜機。」說到這里,她笑了一下︰「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父母雙亡這話從我嘴巴里說出來,我怎麼覺得那麼好听?」
雖然她這麼說,但她的眼楮里竟然是含著淚的。顧磊道︰「我這麼說不好,但有一種猜測。也許你爸以為你不是他親生的,所以才對你不好。」
說起這個,陸亦童更生氣了︰「我也想到過這種可能。我曾經無數次地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麼他們都討厭我,都不愛我。連我的親生父親都把我視作草芥,我的哥哥又沒有能力保護我……我每天想著怎麼過日子,才能讓後媽少挑我的刺。」
那時的她,卑微到了極點。不過也是因為那樣的過往,才促成了今日的她!
陸亦童繼續道︰「可是……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我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是富貴人家的獨女,當年她嫁給我爸那樣的窮小子,完全是看上他的人品。可是她錯了,事實證明她看錯了人。我爸不僅背著她多年在外面搞女人,離婚的時候還把屬于我媽的財產都拿去了。我媽因為不服,就把我爸的事全抖了出去,讓我爸很沒面子。不過我爸後來有了後媽那樣精明的人,公司也沒差到哪里去。」
顧磊疑惑道︰「你母親家族的人呢?為什麼在她身體開始差的時候,她選擇讓你回到你父親的身旁。按照常理,她應該把你交給她家的人才更放心。」
「我媽的家族早已經沒有以前興旺了,而且他們覺得我媽跟我爸離婚,搞得雙方面子都下不來。當我媽媽在台灣的時候,他們已經搬去美國,聯系越來越少,最後就失去了聯系。其實他們老一輩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多。可能是他們不願意聯系我媽,又或者是我媽不願讓他們見到她落魄的樣子。反正就那麼斷了……因為我跟我哥都是按照我母親的姓氏繼承的,所以說起來未來公司還是我們繼承的。可能因為這點,我媽讓我回來A市吧。」
「不過她猜得到結局卻猜不到過程。後媽雖然沒有再生,可是我爸不讓我們繼續用陸姓的名字。于是對外,我們只用英文名。我哥叫史蒂文,我叫夏洛特。」陸亦童回憶道。
一下接受了這麼多繁亂的信息,顧磊卻立馬了然︰「所以,外面的人幾乎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即使你用的是真名,他們也不會跟你公司的老總聯系起來……原來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是迫不得已,應該吃了不少苦吧?」
就是因為這句話,陸亦童就忍不住還是流淚了。
——沒想到她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顧磊連忙從櫃子上抽出幾張紙巾給她擦淚。陸亦童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畢竟她真的很少哭的。如果不是說到一些很親近的人,說到一些令人感慨的事,她也不會傷心︰「是的。不過那段歲月讓人成長,這倒是真的。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只要朝著努力的方向前進,只要做就可以!」
「你哥,沒有想要照顧你嗎?他也是你的親哥哥,即使你不願回去,他也不想看見你過得不好吧。」顧磊道。
想起哥哥,陸亦童有些難言,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的哥哥︰「可能早年沒有什麼特別深厚的親情,長大了,就更難建立。我哥是個好人,可是他很忙,我也不夠關心他,所以我們的關系沒有一般親人那樣親密。」
哥哥待她是好的,不然也不會來醫院看她,給她帶喜歡吃的台灣鹵肉飯;同時,他又是殘忍的,她最不願意的,就是看到哥哥為了她的事感到為難了。但是她討厭哥哥因為不是她的錯誤而不體諒她。
「你的身世,看來真的是三言兩語講不完……挺復雜的。看你現在堅強的樣子,原來是小時候就養成的。小時候的你,已經很成熟了。看到你現在這麼漂亮健康,又自信剛強,陸伯母的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吧。」顧磊的話深深地說到了陸亦童的心里。她也是這麼想的——媽媽,我會活得好好的,我會開心地過好每一天。
現在的日子,其實對她來說已經好很多了。陸亦童看著顧磊道︰「謝謝你听我說了這麼多廢話。有個人能靜靜地听我說這麼多,而且能給我這麼及時的鼓勵,我真的很高興。有你在真好,顧磊!」她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顧磊,眼中第一次帶著濃濃的情感。
顧磊也欣慰地笑笑,看著陸亦童的眼神十分專注︰「不用謝我,你能這麼坦誠地跟我提起你的往事,說明你還是把我當朋友的……」
突然她覺得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兩個人的眼神都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對方。陸亦童忍不住心跳加速,第一次,覺得這是心跳的感覺——對眼前這個男人心跳。直覺告訴她,她應該牢牢地抓住這個男人,不然他很可能會飛走。
顧磊看著陸亦童有些迷亂的樣子,覺得可愛,又覺得也腦子一熱,就想吻她。
兩個人都有些動情,當顧磊的身體慢慢靠近的時候,陸亦童也慢慢地閉上了眼楮。
白紗般的窗簾微微浮動,窗外烏雲密布,房里卻溫馨十足。如果是顧磊,她應該不想拒絕,也不應該拒絕的。覺得害羞,又覺得很期待。顧磊看著陸亦童順從的樣子,知道她是接受他的。
就在他要吻上她的時候,門被打開了——還是以非常粗暴的方式,踹開的!
顧磊和陸亦童兩個人一驚,沒有吻上。他們同時分開了一點距離,然後望向門口——是小星!
顧磊恢復了原來的姿勢坐好,而陸亦童卻覺得這個時候出現的小星真的很礙事!她對著門口差點吼了︰「小星,誰讓你進來的?門都被你弄壞了!」
被這麼一說,小星非但沒有悔改之意,反倒直接進來把門再一關,屁顛屁顛地走到他們的身邊,用帶著幾分邪氣的眼神在顧磊和陸亦童之間來回看,對著陸亦童道︰「你是爵哥的,將來就是我們的嫂子!我怎麼能允許嫂子被外人欺負呢!」
嘿!還有理了?!
听他這麼說,陸亦童火了。不過她不好當著顧磊的面說,她沒理小星,轉而對顧磊道︰「我沒耽誤你時間吧,現在也不早了……」
還沒說完,顧磊也識趣地接道︰「是啊,那我先走了,好好養傷,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在劇院里了。」一句話就這麼說定了,他會去看交響樂。說實話陸亦童覺得很開心,總感覺他是為了她去的。雖然現在她開始想得比較多了,可是她願意往那個方向走!人生苦短,有個喜歡的人,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
她開始覺得,有個男人,其實也是件美好的事。顧磊走了,她愉快地向他招手︰「好的,再見!」
顧磊笑著離開了,小星卻氣鼓鼓的。看著陸亦童近似傻瓜的笑容中,他走上前在她的面前擺擺手︰「姐姐,該回神了!他都已經走老遠的了……」
相對小星的生氣,陸亦童倒是心情很好。可是她一看外面的天氣,不由道︰「哎呀,外面像是要下雨了呢!」她有些擔心他,听說好像最近幾天會來台風,所以出門應該多注意安全的。剛才他離去地太匆忙,她都忘提醒他一下了。
看著陸亦童自說自話的樣子,小星更氣了——她就直接把他當空氣了!小星大叫一聲︰「亦童!」
陸亦童其實只是不想理他,並沒有深陷其中。當看把他逼得差不多了,她「回神」道︰「誰允許你這麼叫我的?」她又拿出手機想要打個電話給顧磊,被小星一把攔住︰「姐姐,你真把我當空氣啊?你可以不理我,可是你要我怎麼跟爵哥解釋?你跟那個男人,剛才差點kiss……你說我該跟爵哥說嘛?」
小星一副想要接受她賄賂的樣子,陸亦童並沒有理他,繼續拿手機。小星就直接把她的手機給搶過來,拿得遠遠的。他這個舉動倒讓陸亦童有些不爽,但她不想跟他計較。
見陸亦童沒什麼反應,小星也覺得沒多大意思,就把手機又還給她。陸亦童沒再多管手機,反正她的目的也就是刺激一下他。她對小星道︰「你怎麼就突然進來了?招呼都不打……還踹門,真是太粗魯了!」
本來想要發火的,但經過陸亦童剛才的一番冷落,小星乖了很多,他把衣服一揮,有幾分宣泄的效果︰「還不是听你們里面沒聲了,以為他對你做了什麼!我一個心急,就踹門了……」
「哦!這麼說,你一直在外面偷听咯?更可惡!」陸亦童添油加醋道。
「哪有!我可不像某些人,會做出一些偷听的事。我發誓我沒在外面偷听,真的。」小星很激動,因為有人竟然詆毀他聲譽!他有如此紳士風度的一個人,怎麼能忍受被人說偷听呢?就連發誓這樣重的詞都用上了。
瞧他激動的樣兒,陸亦童在心里偷笑,但臉上愣是沒表現出來︰「你個外國人發誓?」
小星嘆氣︰「姐姐,別那麼沒常識好嗎?發誓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很莊重偉大的事,我不會隨便亂說的!所以請你態度擺正,尊重一點行嗎?」
陸亦童忍住笑,點點頭道︰「嗯,好!既然你誠心誠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相信你一回吧。」
「什麼叫我求你了……」小星死不承認,然後又意識到了什麼,「哎!你剛才說的話怎麼這麼耳熟?」
這句話是套用了寵物小精靈里的台詞。如果這個叫小星的白皮膚綠眼楮外國人跟她說他知道這是武藏小次郎的台詞,她一定會瘋掉的……一定!
幸好,小星想了半天沒想出來,最終放棄。陸亦童道︰「明明就是!你就別逞強了,求我沒什麼好丟臉的。」
發現自己已經被帶離了話題,小星立馬機警道︰「姐姐,你別以為你說了其他的東西我就會忘記剛才發生了什麼……你看看!」他直指顏七爵送給她的耳環道,「爵哥的耳環還在你的耳朵上,你怎麼忍心這樣對他呢?」
說到這里,陸亦童就奇怪了︰「我怎麼對他了?這耳環是他送給我的,可它又不是定情信物,用得著這樣嗎……你的爵哥是讓你來照顧我,不是讓你來監視我的,OK?」真的有點莫名其妙。
顏七爵突然回來,什麼都沒說,就連哥哥對他也只是只字片語,只是讓她遠離他,並沒有提深層次的原因。他回來後只來看她了一回,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現在顧磊來關心下她,身邊的小星就來插手,說她對不起顏七爵……憑什麼?
為什麼身邊的人都在自私地為自己考慮,有誰考慮過她的感受?可能顧磊還好一點,像哥哥,顏七爵,還有眼前煩人的小星,他們就不怎麼在乎她的想法了。同樣是關心,他們的卻像是缺了點什麼,讓她感覺不到愛——親人,朋友之間的那份愛意。
所以她生氣,不想理小星,或者是顏七爵,再或者,可以是哥哥。從前,她在乎的人太多,也就是那樣,她活得很累。可是歲月的洗禮,她懂得了,她最該在乎的,是自己,自己活得好才是好,別人對她來說,根本不是首先考慮的。她應該在對的時候自私點,在該大方的時候大度一點,這才是活得聰明,活出水準!
被訓的小星卻依舊理直氣壯,語氣十萬分的認真,但聲音中帶著一點責怪︰「姐姐,你知道嗎?這幾年爵哥過得很辛苦!他很忙,忙學習,忙賺錢……可是生活的壓力並沒有把他壓倒,他身上最令我佩服的一點,是他竟然可以每天晚上都抽空看你給他寫的信!我听我哥說,那是高中的時候寫給爵哥的,爵哥把它們當成寶貝看待,一直保存著……這麼深情的男人,姐姐,你怎麼忍心做出傷他心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