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坐在身邊的男人,不知道第幾次懷著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時,溫郁終于忍無可忍,對著他就是一聲暴怒,「陸希南,一直這樣盯著看,是我臉上長什麼東西了嗎?」
听溫郁這麼一聲吼,陸希南還真裝模作樣的,把她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嗯,是不一樣了。」
溫郁瞪他,「哪里不一樣了?」
陸希南忽然起身湊到她耳邊,用情人間才會有的纏綿耳語,對她柔聲說道︰「老婆,昨天之前你還是少女,現在你已經是女人了,當然不一樣了。」
重生來到這個人世上,溫郁的臉皮在女人堆里算是厚的了,听他這麼一說,還是不由得紅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沒再說話,自顧吃碗里的東西,今天想來是非常不安靜的一天,不管發生什麼事,哪怕是天要塌下來,也要先填飽肚子再說。
果然,她的第六感很精準,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的陸希南忽然說了聲,「咦,她怎麼會死了?」
溫郁嘴里含著牛女乃,含糊不清地問她,「誰死了?」
她預感著會出事,卻沒想到會出死人這樣的大事!
「柳惜月死了。」陸希南把報紙遞給了她。
溫郁拿過報紙,飛快看了起來,生前也算是上流社會,很顯赫的一個人,死後卻只是寥寥的一句話,無非就是她不幸死了,死亡原因警方依然在調查,初步已經排除是他殺。
「她怎麼忽然會入獄,又怎麼會心髒突發猝死?」陸希南放下筷子後,又拿過報紙看了起來。
溫郁咽下牛女乃,把報紙拿過來,對疊好放到一邊,「哎呀,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報應,不管他了,昨天晚上都沒吃好,今天多吃點。」
陸希南輕聲應了下,看樣子是不說話了,溫郁雖然沒看他,卻也知道以他的心思肯定是對有些事起疑了,她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陸希南支走,然後再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事情遠比溫郁想到要順利,還沒等她想到既能支走陸希南,又不讓他起疑的辦法,陸希南的電話就響了。
溫郁不知道,也沒問是誰打來的,只知道陸希南接完電話後,很歉意的對她說︰「老婆,真是不好意思,本來答應陪你去公園的,但是車禍送來一個非常緊急的病人,我可能需要馬上回去手術。」
溫郁對他笑笑,「沒關系的,你快去吧,救病人要緊。」
陸希南在溫郁額頭上親了口,才飛快出門。
溫郁看著他的背影,雖然知道愛上一個,既是軍人又是醫生的軍醫,注定不能像一般戀人那樣時刻相伴,心里依然有點小小的失落。
那種失落感並沒有在心頭縈繞多久,因為她的手機再沒過多久後,也響了。
看著屏幕上跳躍的號碼,她沒有多少驚訝,卻也沒有立刻接听,等電話響到幾乎不耐煩時,才劃過接听鍵。
電話那頭的聲音雖然依舊威武,卻帶著抑制不住的蒼老,「溫郁,我在書房等你。」
溫郁知道該來的,不管時間早晚,終究是會來的,她淡淡回了聲,「我知道了。」接著就掛了電話。
……
溫郁真的沒想到前兩天還人氣旺盛的陸家,轉眼就變的像溫家一樣死氣成成。
溫郁一路過去一個佣人都沒看到,甚至連一直都跟隨著陸興達的李副官都沒看到,想來是因為柳惜月忽然出事,他去處理了。
走到二樓書房門口,溫郁正想敲門,卻發現門留著一條縫,有氤氳的霧氣從虛掩的門縫里飄出來。
凝了凝神,她推門走了進去,書房里的窗簾並沒拉開,偌大的房間,只亮著一盞台燈,燈光暗淡昏黃,猛然一走進光線這麼暗淡的地方,溫郁不得不眯起眼才能看清屋子的情況。
書桌後坐著一個老人,對她的到來,哪怕是听到她靠近的腳步聲,也沒把頭抬一下,他正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東西。
溫郁一時好奇,忘了那個老人在昨天以前是如何訓斥著,警告她不允許再踏入陸家,不允許再和他的寶貝孫子有任何瓜葛,她走到書桌前面,隔著不遠的距離打量他手里,讓他全神貫注的東西。
是照片,一張張記錄模樣某個人,每一步成長的照片。
有些她曾經已經看到過,有些是她從來沒看到過的,照片上記錄著一個人從年幼到年少,再到成年,每張不同的照片都預示著他從稚女敕到成熟的過程。
照片上的人是陸希南,是真真正正已經成為她的陸希南。
溫郁看著照片輕然一笑,「不知道陸老將軍找我來有什麼事?」頓了頓,沒等陸興達開口,她又說︰「您不會是只想讓我來欣賞照片吧?」
溫郁後半句話里的譏諷,終于很成功的把陸興達的眼楮從照片上,轉移到她身上。
他看著她,那雙懾人威嚴的眼楮,細眯著,用一種類似研判的眼神看著溫郁,「溫郁,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讓老馬來找我救柳惜月出獄,看樣子,你挺有能耐,我以前真的是太小看你了。」
溫郁並沒生氣,只是勾起一側的唇角,露出極淺的冷笑,「陸老將軍,我溫郁就是個普通人,很抱歉,有些事,我只是順口這麼一說,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很有能耐。」
陸興達眉心一蹙,臉色倏地陰沉,「溫郁,你膽子真是大,當真以為我真的動不了你嗎?」
溫郁面色平靜,毫無任何畏懼的,直視著他的眼楮,「陸老將軍的本事,我當然知道,你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下的了手,更何況是我這麼個外人!」
果然,隨著她這句話,陸興達眼里起了殺氣,「溫郁,我警告你,有些時候,飯是能亂吃的,話卻是不能亂說的,要不然……」
溫郁笑著截上話,「要不然,就會像柳惜月一樣,最終死的個不明不白,落在外人眼里卻只是個猝死。」
「你……」陸興達氣極,臉色變得很難看,鋒利如針芒的寒光冷冷的落在溫郁臉上。
溫郁避開他的眼楮,朝自己的手腕看去,「陸老將軍,我是答應了你不再踏入陸家,但是,對于你說的和陸希南解除婚約,我並沒有答應,所以……很抱歉,陸老將軍,我很愛陸希南,不管你怎麼威脅我,除非是他不要我,否者我絕對不會離開他!」
話音落地,溫郁沒再做任何停留,轉身就朝書房門外走去,她忽然很後悔今天來見陸興達。
他如果真的是妄想用柳惜月的事對自己「殺雞儆猴」的話,他真錯了。
她溫郁不是連死都不怕的勇士,相反的,因為死過一次,她可以說比任何都人怕死。
她剛才並不是無意間提到柳惜月,而是故意的,無非也是想利用知道柳惜月的死因,從而來警告陸興達她知道了陸家的一些事,他如果真的要動她,哪怕是魚死網破,她也一定會反擊。
陸興達戎馬一身,從來都沒被人這樣氣過,溫郁剛走出書房就听到砸東西的聲音。
溫郁皺了皺眉,沒回頭,大步朝樓下走去,走的太快,和听到動靜,慌慌張張跑上樓的佣人迎面踫到,如果不是那個佣人躲閃的快,兩個人就撞上了。
那人只看了溫郁一眼,就飛快收回目光,然後悶著頭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溫郁覺得有點奇怪,雖然差點撞上,是因為她的過錯,但是,身為一個佣人,主動對外人道歉那也是應該的,為什麼……
鼻尖聞到一股似曾相似的香水味,她不由得模了模鼻子,這味道,她怎麼這麼熟悉,就真的像是在哪里不止一次聞到過。
耳邊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溫郁知道是去公安局處理柳惜月事情的李副官回來了,沒再多想,大步走出了陸家。
當外界還在對柳惜月到底是不是心髒病猝死,眾說風雲時,有一個不是當事人的「當事人」卻對她的死一清二楚。
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敢當著陸興達的面,指出他就是殺人凶手的溫郁。
送柳惜月入獄的人是凌良辰沒錯,她讓老馬去求陸興達出面也沒錯,錯就錯在柳惜月以為是陸興達陷害她入獄,一些不該說的話,就那樣不顧後果的說出口了。
當年那件事,柳惜月手里大概是有把柄的,比如照片,又比如是錄像,至于到底是哪樣,溫郁倒也不清楚,她只肯定一點,柳惜月看到陸興達,沒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就嚷嚷著要讓把他孫子十六歲就「JIAN婬」少女的罪證公開。
說陸興達愛孫心切也好,對那個女兒徹底絕望也罷,反正她的話,不僅挖出他心頭最不願面對傷疤的同時,也讓他對這個容忍度已經到極限的女兒,起了殺機。
李副官下車時看到溫郁,不由愣住了,「你……」
溫郁對他笑了笑,說︰「李伯伯,陸老將軍心情不好,您還是去書房看看他。」
李副官雖驚訝于她的從容淡定,但是護主心切,還是抬起腳朝別墅里跑了過去。
溫郁卻想起了什麼,喊住他,「李伯伯,請等一等。」
李副官以為她還有什麼要事,誰知她卻只是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李伯伯,家里新來的那個佣人是不是不會說話?」
陸家家規森嚴,不要說老佣人很懂禮貌,就連新來的佣人都要接受嚴格的培訓,溫郁猜測著在樓梯上差點撞上的那個人不開口說話,一是可能听到書房里傳來的巨響,心里太過于著急,忘記了;另外一種可能她就是個啞巴。
李副官愣了愣,接著點點頭,「嗯,她是昨天才來家里的,雖然不會說話,手腳卻很輕快。」說到這里也想到什麼,反問溫郁,「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溫郁越過他肩頭,朝乳白色的別墅看去,笑著說︰「哦,沒什麼,剛才差點和她撞上了,她卻沒說話,我就是隨便問問。」
……
李副官剛走到二樓,就听到一聲巨響,新來的佣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想進去又不敢。
他走過去,對著新來的啞巴佣人揮揮手,「你先去忙吧。」
那個佣人對他笑了笑,就很知趣的轉身朝樓梯走去,李副官忽然就想起溫郁問他的事,喊住她,「虞媽,你認不認識剛才來過的那個女孩?」
生怕她不記得了,還特地形容了一下溫郁的特征,「披肩長發,眼楮很大,皮膚很白,大概二十幾歲的樣子。」
被喚為虞媽的佣人眼神一閃,繼而眼底涌起狂風暴雨般的滔天恨意,不過她並沒表現出來,看著李副官的臉上只是露出一點驚訝,然後搖搖頭,喉嚨里發出啞巴才會有的吾吾聲,意思是不認識。
李副官還想開口問點什麼,書房里傳來一聲怒吼,「李漢山,你給老子滾進來!」
李漢山是李副官的全名,一般陸興達從不連名帶姓的叫他,但是,一旦被他連名帶姓的叫上,就說明陸興達心情很不好,很生氣。
李副官對矗在眼前的虞媽一個擺手,就推門走進了書房。
虞媽左右看了看,確定走廊里沒有第二個人在,慢慢的靠近書房,把耳朵貼在門上,結果,她失望了,因為書房的隔音效果實在太好,她什麼也沒听到。
……
書房里,李副官被眼前看到的場景愣住了,整間書房,除了不能砸書桌,椅子,什麼都被砸了個稀巴爛。
陸興達顯然是砸累了,現在正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即便是在休息,依然可見他眼底的狠戾之氣。
李漢山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還是第二次看到他眼楮里掠過,一種叫陰戾的寒氣,第一次是當陳冰清想把陳玉潔推到懸崖下,他抓著她的手腕,歇斯底里的咒罵她。
李漢山看著他,忍不住打了個戰栗,陸興達到底是個什麼樣脾氣的人,沒有比他更清楚的。
所以,在他沒開口前,他只是緘默不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遲遲等不到陸興達開口,他索性彎腰下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陸興達的聲音就在那時響起,「你看到她了嗎?」
這個她,不用言明,李漢山也知道是離開沒多久的溫郁。
他如實回答,「看到了。」
「她和你說什麼了嗎?」陸興達又問。
李漢山雖然對他,忽然會對溫郁這麼感興趣覺得奇怪,還是如實回了,「她沒和我說什麼,只說你心情不好,讓我快點上來看看你。」
新來啞巴佣人一事,他真以為溫郁是隨口一問,想著陸興達心情不好,肯定不願意听到這樣繁瑣的小事,也就沒說。
陸興達揉著發酸的眉心,終于朝李漢山看去,確定溫郁沒說什麼不該說的,也轉移了話題,「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李副官壓低了聲音,「很順利,只是心髒病猝發死亡。」
「你說溫郁怎麼會知道她是我下的手?」陸興達若有所思的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李漢山徒然瞪大眼,以為自己听錯了,「將軍,您說溫小姐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是他親自出的手,雖然他已經老了,身手也大不如從前,但是,他還是敢拍胸脯的保證,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為什麼……溫郁那丫頭卻會知道呢?
還好,幸虧他……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陸興達睨了他一眼,又開口說道︰「知道那丫頭又纏上了希南,我本來是想……」
想怎麼樣他沒說出來,李漢山卻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代表的是什麼,心頭一撼,「將軍……」
他很想說這已經不再是他們那個時代了,這個年代有著健全的法律制度,雖然有的人可以高人一等,但是有些事,一旦被捅出來,輿論的壓力終究是會闡釋出「公允」二字。
陸興達又睨了他一眼,狀似很無奈的嘆了口氣,「你要說什麼我知道,說實話,這個丫頭真的很聰明,她估計早猜到我有可能會對她動手,所以先我一步暗示我,她知道柳惜月的事。」
听陸興達打消了那個念頭,李漢山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氣,思忖了片刻,說︰「將軍,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沒得到陸興達的應允,他把月復稿打的再好,也沒膽量說出口。
陸興達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娘希匹,你跟在老子身邊多少年了,怎麼說個話還像老娘們似的吞吞吐吐,有什麼話就快說,有什麼屁就快放!」
李漢山是跟著他一起上戰場打過鬼子,流過血的人,早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又想了想,只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孫少爺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您還是讓他自己做決定吧。」
陸興達沒有搭話,貌似在考慮李漢山的話,李漢山看他沒什麼反應,也沒再說什麼,開始收拾起滿屋子的狼藉。
陸興達的聲音從他頭頂響起,而他的肩膀也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老伙計,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兒孫啊,真的自有兒孫福,不管了,以後啊,我就給自己放大假,沒事遛遛鳥,鍛煉鍛煉身體。」
李漢山點頭如搗蒜,「將軍,您能這麼想就最好了。」
陸興達長嘆了口氣,「老伙計,那件事辛苦你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涉險!」
李漢山眼前迅速蒙上一層水霧,聲音有些哽咽,「將軍,您不要這麼說,當年要不是你把我從戰場上背下來,我早沒命了,我李漢山的命是將軍您給的,我一輩子都是您的李副官!」
陸興達大為動容,連連拍打起他的肩膀,「老伙計,終究還是你最了解我啊!」
李副官笑的有點心虛,正是因為太了解他,生怕他在有件事上後悔,更是怕他有一天晚節不保,所以,他擅自做主了,只希望有一天爭相大白時,他不要怪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