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清風急吹
無人的荒野之上,嘶吼的叫聲傳至山谷之中,震耳欲聾。舒駑襻蒼穹之上的星辰銀河,歷歷在目,仿佛伸手就能夠踫觸。
無數血色的蝙蝠嘶嘶低鳴,飛馳在冷月之下,一個老人站在月色中,他的身影在這萬里山河之間,那樣的渺小。他抬頭看著蒼穹,低低嘆息。
正魔之爭,從未停止。
你盛我衰,你強我弱。一直這樣循環更替,就像黑夜和白晝,在某一時刻擦肩而過,你來了,我便悄悄沒落,你去了,我又靜靜的出現。世道無爭,為何人與人之間的戰爭從來都是那般激烈。
你隱匿于山水之間,可是,放不下的會是什麼?
刻意逃避,真的有用嗎?
四周靜謐的空氣中,是誰的聲音喚醒了熟睡的人們,他們抬頭看著萬里星空,苦思冥想,依舊無果,緣起緣滅,生死輪回。自古便是此道,看懂了的人,從此不再,然而,那些無法明白,又不斷去尋求答案的人們,何時才會真正的放下。
究竟何為道?何為魔?
這樣的疑問,在心底徘徊至今,千年之久,依然沒有答案。那些廝殺爭奪的人類,是為了什麼?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嗎?
我若已經放下了,還會在乎那些人的得失嗎?是否還會在這樣安靜的夜里,為他們尋求所謂的正魔之分呢?那麼這樣流浪千年,還有意義嗎?
時空急轉,歲月無痕,生與死早就有定數,追憶已逝往事,是我還要牽掛的嗎?那貪婪的欲wang就像是這墨色的夜,伸出手,什麼都沒有,可是,為什麼我還會看的見那黑色的夜呢?
老人靜靜的看著夜空,思索著。
在他的身後,有個白色的身影,緩緩從月色長空落下,白色的身影就像是廣寒宮里的嫦娥,她女敕白的膚色在月光中閃著光芒,慢慢的朝著老人所站的方向走去,他就像是陰靈一般,虛無縹緲,沒有聲音,她的身體就那般直直的飄到了老人的身後,然而,靜靜的站了下來。
「你來了」老人沒有轉身,這般悠悠的問道。
白衣女子沒有說話,繞著老人轉了一圈,然後在一邊的岩石上坐下,抬頭看了看高懸在天際之上的月亮。
「你在做什麼?」她的聲音有些魅惑的意味。
「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
沉默了,兩個人就那樣安靜的注視著蒼穹,同樣的沉默不語,仿佛都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里。
「你可曾還記得千年前的狐岐山」白衣女子這樣問。
「什麼?」老人沒有回頭,只是他的話那樣充滿著神氣,有種恃強凌弱的語氣。
白衣女子也不在意,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你我相識的那天」。
「老夫記得,你得道有了人型,可也惹上了殺身之禍」老人似是疲倦不堪,又或是不願再去回憶那段往事。
「是啊!他們容不得我,因為我不是人類,偏偏我不是人類」白衣女子似是哀怨,她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痛苦。
「是啊!因為你不是人類,你卻有了人型,他們便要殺你」老人也這般跟著白衣女子說道。
「那你呢?你為什麼要幫我?你和他們不一樣嗎?你不也自命是正義之士嗎?」
「老夫看你修行不易,不想將你千年道行毀于一旦,若不是你心底善良,怕是早死在老夫劍下了」老人平靜沉穩的說。
「要喝酒嗎?」白衣女子不知何時拿著一壇美酒,看向眼前的老人。
老人的身子微微震了震,然後,轉過身來,露出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不再有剛才的神色和氣勢,他抖了抖衣袖,將自己肥厚的雙手從里面放了出來,坐到了白衣女子身邊,白衣女子驚訝的看著他,然後撲哧笑了出來,說︰「想不到你一代聖人見到酒卻是這般下賤」。
老人也不生氣,從女子手中奪過酒壇,去掉封蓋,仰頭便喝,看著他青色的胡須,女子若有所圖的看著他,然後道︰「這酒可不能白喝」。
老人掃了一眼白衣女子,放下酒壇,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問道︰「什麼?」
「張小凡」白衣女子這樣低低的說。
老人面色沉重,語重心長的道︰「你可別忘了你是妖狐,和人是沒有結果的」。
「周一仙,我是想讓你幫他,我有說我和他什麼嗎?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吧!」九尾靈狐小白看著周一仙疑惑的眼神怒斥道。
「算老夫失言,不過,以他現在的道行恐怕世上無人可以傷害他,你要我幫他什麼?」周一仙看著九尾狐投去不解之意。
「是那個女子……」小白似是埋怨。
「可惜呀!可惜」周一仙感嘆道。
「嗯?什麼?」小白驚訝。
「可惜了這壇美酒了」周一仙說話間又大口喝了幾口。
「你什麼意思」
「那個女子無人能救,老夫自然也是沒有辦法的,想要救她只能找到還魂珠,要不然就是大羅金仙也是束手無策的,你明白嗎?」
「你那個天罡神算不是有起死回生之功嗎?為什麼就救不了她?」
「哈哈哈,天罡神算神功再強也沒辦法與那合歡鈴睥睨,那是上古神兵,它能夠抗下誅仙劍毀天滅地之力,而我這天罡神算就不能了,再說老夫已經不問世事了,你找錯人了」
「是嗎?那今晚上你為什麼不睡覺,跑到這里搖頭晃腦,你是傻了還是老糊涂了?」
「你去吧!一切自有天定,她會好起來的」周一仙眼里閃過一絲睿智之光。
「當真?」小白不可置信的再次確定。
「生死命定,時日一到自會有結果的,你無須擔心著急」周一仙清清楚楚的再一次告訴九尾靈狐小白。
「保重,我走了」話音一落,她的身子就如風箏一般飄飄而去,向著那輪明月飛去,宛如九天仙子。
須彌山,天音寺
山林間傳出一陣鐘聲,黑色的叢林里有一絲燈火忽明忽暗,閃爍不定,林間有棲息的鳥從一棵樹上轉移到另一棵樹上,尋求合適的棲息地。
天音寺一間禪房內,法相,法漢,還有焚香谷吳雄和金鰭四人席地而坐,他們中間的火盆里有柴木在緩緩燃燒著,時不時的發出嘶嘶的低鳴。
法相面色沉重,若有所思,而吳雄則是一臉期待的看著法相。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陣不只是什麼禽鳥發出的嗚嗚聲,聲音清晰明亮,就像是人發出的哀嚎哭泣之聲,四個人同時朝窗戶看去,慘白的月光從窗戶里擠進些許柔光。
然後一切都安靜了下去,時間仿佛也停止了流動。法相輕聲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誰是誰非,無人辨識,人情恩怨,悠悠之口,眾說不一。
「師弟法緣皈依佛門,潛行修行,不理人間煙火之事,此次出山不料早登極樂,參拜我佛,這是他的命數,也是他功德造化,而非他人之過,佛家慈悲當系眾生之安危,阿彌陀佛」法相沉靜平和的看著一邊神情切切的吳雄說道。
「佛門慈悲為懷,怕生靈涂炭,不予計較,可是,我師父慘遭毒手,死不瞑目,我們後輩無以為報,只能血債血償」吳雄臉色陰沉,有些不悅。
「阿彌陀佛……」法相和法漢同時念誦佛號。
夜空安逸,須彌山的夜有些冰涼,柔和的月光照亮小小的庭院,紅牆碧瓦,樸實無華的簡潔禪房內,四個人沉默著,久久不語。
「時候不早了,二位師弟早些休息吧!」法相抬起頭,平和的說了一句。
然後轉身離去,他的背影那樣堅決,這凡塵的殺戮征戰,他好像已經厭倦,只想在這安靜空靈的深山寶剎內修行悟道,吃齋誦經,凡塵之殺戮已于自己無關,恩怨糾葛也只是水中明月鏡中花,放得下一切就無關緊要,放不下那就是你爭我奪,無止無休罷了。
夜涼如水,山風習習,夾帶著林間松脂的清香幽幽入鼻,法相孤身站在小天音寺前的庭院里,抬頭看著清明的月亮,在雲層中穿行而過,萬千星辰里,唯獨月亮之光輝可以照亮這世間的黑夜,而那些璀璨星辰,相依相托,點綴著蒼茫的蒼穹,讓寂寥的心有所歸屬。
恩師的音容笑貌依稀在眼前,他教誨自己,引導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輔導自己,若說功德,師父一生樸素,無所追求,一心只為蒼生著想,為天下蒼生超度祈福,誦經朝拜,無所怨言。
他一生之中只為萬民之福澤努力,化解冤孽,點化愚頑,最後還是逃不過生命輪回之苦,人生短短數十載而已,他沒有怨言,沒有後悔,含笑九泉。
「師兄,你怎麼?」不知何時法漢見師兄獨自愣神,身形淒楚,似是有所回憶,關心之下開口問詢。
「師弟,你可還記得師父?」法相語氣悲切,似是痛咽。
「師兄,師父他老人家對我無微不至,視我如己出,我怎會忘卻」法漢站在法相的身旁,抬頭看向蒼穹,之間明月高懸,雲影迷離昏暗,似乎是將散未散的薄霧悠蕩于天音寺上空。
「當日,也是在這里,師父讓我看那輪圓月,教我悟道」法相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不禁全身顫抖,神情之間似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
法漢疑惑的望向明月,久久的凝視,想要從中找出師兄所說之道,然他資質愚魯,任他看穿明月,也不知所謂的道法究竟藏于何處?
「看到了嗎?」法相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冥想的法漢。
「師兄,我天生遲鈍,看不出這里究竟藏這什麼道理,還請師兄指點」法相微微一笑,此時的他像極了當年的普泓上人,而他身邊的師弟,又何嘗不是當年的自己呢?
「月亮會一直坐落于蒼穹之間嗎?」他似乎是在問法漢,又好似在問當年的自己。
「當然不會了,那樣的話這世間就沒有白晝了,世界豈不是要混亂了嗎?」法漢為自己的回答信心百倍。
「那我們在追求什麼呢?無魔便無道,你說是嗎?」
法漢沉默了,他驚訝的回頭看向師兄,一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便又看向蒼穹,皺眉深思。
無魔便無道。
魔和道,就像是明月和太陽,你升我落,你明我暗,一起一落間才會有四時春秋,一明一暗中才會有生靈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