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太醫為尚宮羽細細診查傷勢。舒駑襻
皇起背著雙手在身後在屋內走來走去,一雙俊眉已夾得分不開,半晌後,終于忍不住內心的焦灼,一把扯起太醫的衣領︰「說!他到底如何了!」
太醫慌得直抹汗︰「回殿下,這位小公子身上不僅僅有新傷,還有許多陳年舊傷……特別是雙手……」
「雙手怎樣?說!」皇起聲音冰冷危險,嚇得太醫雙腿一軟。
「回殿下……這位、這位小公子雙臂有折斷過的痕跡,一直未痊愈……此番、此番受傷,左臂又遭重創……如果不好好醫治,這位小公子……左手怕是會廢掉……還是快些請子期公子來……」
皇起听言,大怒︰「給我快去找子期來治!治不好就讓他提頭來見!」
說罷,丟開冷汗涔涔的太醫大步走到榻前。
翻開昏迷之人的衣領,似乎有什麼刺中了雙眼,一陣心驚,索性將全部衣物解開,慢慢的,眼楮里盛滿了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昏迷的小少年身體上縱橫了無數道傷痕,大大小小,不僅僅是新傷,更多的則是舊傷。兩只手臂,有著很明顯的被折斷過的痕跡。
到底是誰,下手這麼狠毒?!
「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榻上的人冷汗連連,極度不安,似乎被魘住了。全身發抖,似乎夢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皇起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難過,伸出手輕輕撫平尚宮羽皺著的眉——那樣小心翼翼,只怕自己驚醒了沉睡的精靈,只怕一不小心就打碎了易碎的夢境。
想起自己那會兒受傷醒來,看到尚宮羽真容的第一眼的驚艷,不由怔住。
羽,那時我想,娶妻當若此。為何——你會是男子呢?
燈火陰暗,皇起的臉埋在陰影中幽忽不定,抬頭,透過天窗看黯黯的夜——羽,你看那顆孤星,孤孤單單掛在天上,形單影只無人相伴。可知,我夜夜都看著它呢。
羽,有我皇起在,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你分毫,可好?咱們擊掌為誓——皇起執起昏迷之人的右手,將他的手印在自己的手上,輕輕一擊。
一錘定音。
少不更事的王儲嘴角微翹︰「你和我擊了掌,你都答應了呢。」
榻上少年安靜地沉睡著,噩夢漸漸褪去,眉頭舒展。那樣乖巧的睡顏、精致的眉眼,皇起竟看得痴了。
這樣乖巧俊秀的孩子,是該被捧在手心呵護著,而不是受那般對待。皇起暗暗為自己下決心要好好保護尚宮羽而得意。
他雖不羈、雖對尚宮羽有著很強烈的好感,此時,他只以為自己對尚宮羽是兄之于弟的情誼,只是單純地想要呵護的情感。
驕傲如他,一直為自己有可能有斷袖之癖而焦躁,所以自一年前見到那北國公主琳瑯,與之相談甚歡,兩國便定下了皇起和琳瑯的婚事——一來,琳瑯確實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擬,無論家事、才學還是容貌,都足以配得上他;二來,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吸引自己的目光。所以,皇起沒有任何反對便應下了這門親事。
但他從未想過,終有一日,這份「兄弟之情」竟會延伸為不倫之愛。
眼角彎彎,皇起看著尚宮羽微微一笑︰「將來我就算娶了琳瑯,也不會因為她而忽視了你去。」
「殿下,子期到了。」侍者此時傳話。
「讓他進來。」
侍者引一襲月白長袍的年輕公子進ru屋內,那公子眉眼雖溫雅如玉,卻攜了濃濃的酒氣,搖搖晃晃地進ru內室來。
皇起暗哼︰子期這酒鬼,又跑去喝酒了!這番模樣,如何能為尚宮羽診治!
那子期醉的一塌糊涂,大著舌頭向皇起行了一禮,便搖搖晃晃上前執了皇起的手腕來把脈。
皇起怒︰「子期!你醉的不輕!需要診治的是這榻上少年!」
子期歪頭看了看尚宮羽,辨認半天,咧嘴一笑︰「誒?好生漂亮的……小娘子……」
話未說完,撲通一聲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皇起又怒了,大喊︰「宣太醫!」
一番折騰,太醫終于為尚宮羽開了藥,待那藥熬好端來時,已近黎明。
「殿下,您累了,這藥就由奴才來喂小公子吧。」
侍者聲音僵硬,皇起先前為尚宮羽擋下多記拳腳實則受傷也不輕、且一夜勞累只覺頭昏眼花,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打了個呵欠吩咐︰「等藥稍微涼了再喂他喝下,記住,備點蜜餞……」
迷迷糊糊地走出尚宮羽昏睡的房間,半閉著眼朝著隔壁自己的房間模索,看來確實累得不輕。
侍者低垂著頭,呆滯的眼底一道異樣光芒一閃而過,待皇起離得很遠,指尖一線紅色無聲無息滑入藥碗,很快淹沒在褐色的湯藥中。
端起藥碗,一步步逼近榻上之人。
安睡的人,無知無覺,呼吸平穩均勻。
無人知曉,那房間靜靜燃燒的燻香,在子期進ru的那一刻,被換成了迷香。所以大醉的子期剛進ru房間便昏睡過去,縱是皇起有護體心訣護身,在房間里待了那麼久後也抵擋不住而沉沉睡去。
漫漫月華,覆灑了一城長河,離塵殿外光禿的梅枝在地上投下凌亂的剪影,微微嘆息。
命運的深淵在萬籟俱寂中悄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