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墨兒不會死……」他喃喃自語,蒼老的鷹眸淚如泉涌,一天下來,他忙于政務,再都不敢去看他,不願接受那個可怕的事實,只是,等來的依然是噩耗。
「皇上,您請節哀。」安公公哭的老淚縱橫,啞聲勸道,伸手去扶他的身子,「皇上,送七爺最後一程吧!」
皇帝滿目沉痛地步入天胤宮內殿時,並未听聞哀痛的哭泣聲,反而傳來昭陽喜極而泣的聲音。
「四哥,七哥他眼楮動了下!真的。」昭陽驚呼著,附在床前,一眨不眨地凝著慕容君墨。
「恩。」慕容熠塵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轉身道,「孫御醫,接下來七弟交給你了。媛」
「好!四爺大可放心,下官定當竭盡所能,救回七爺。」孫御醫抖擻精神,揮手朝太醫們吩咐下去。
楚姒清一動不動地坐在旁側,周圍很嘈雜,她的心異常寧靜,君墨,謝謝你能活著。
慕容熠塵伸手,在楚姒清眼前晃了晃,見她毫無反應,他一顆心驀地沉下,低聲問道,「真的看不見了嗎?述」
「……」楚姒清仿若沒听見他的話,明眸里一片死寂,她側身握住慕容君墨冰冷的手掌,將溫暖傳遞過去。
心已死,再都不會為那個男人而跳動。
慕容熠塵沒再問,眸底掠過一抹黯然的神色,轉著輪椅孤身離開。
「老四?」門口,皇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是你救了墨兒嗎?」顫抖著聲線問。
「還魂草!是母妃當年留給我的,想著或許某天能派上用場。」慕容熠塵淡淡啟唇,幽深的眸子無一絲情緒。
輪椅滾滾,他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背影說不盡的寂寥,孤冷。
「老四……朕替墨兒謝謝你。」皇帝艱難啟唇,一直以來,他只叫這個兒子老四,淡漠疏離,叫另一個兒子墨兒,這就是寵與不寵的天差地別。
慕容熠塵沒有轉頭,身形微動,好似听見了他的話,又好似根本沒听見。
皇帝深鎖的眉宇終于舒展開來,他急不可耐地闊了進去,「墨兒。」一把將楚姒清推開,坐到床前深深凝著兒子的睡顏。
楚姒清識趣地,模索著殿內的擺設,試著走出去。
「站住!」皇帝一聲厲喝,打斷了她的去路。
楚姒清停下腳步,無一絲懼色,靜候男人的處罰。
「留下照顧墨兒。」皇帝冷聲吩咐道,明明語氣異常僵硬,卻透著無可奈何。
「是的,皇上。」楚姒清淡淡一笑,她重新折了回去,來到床榻前。
皇帝走了,慕容子喧、昭陽疲累不堪離去了,御醫如若大赦,忙完一切也離開了。
殿內就剩下兩人,一個坐在,一個躺著,兩雙手緊緊交握,不分半絲縫隙。
夜里,慕容君墨陷入可怕的夢魘,不一會渾身大汗淋灕。
「清兒,清兒……危險。」
「清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會出事。」印象中,那樣的刺客,她根本不足為懼,他一方面為了孝道,不得已第一時間護駕,反而忽略了心愛的女子,那種悔恨,會糾纏他一輩子。
「君墨……」楚姒清從衣袖里拿出絲絹,輕柔地替他擦拭汗水,「你快些醒來,醒來好不好?我有很多話同你說。」
那夜,很長,卻又很短,慕容君墨終于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從重度昏迷轉為淺度昏迷。
耳邊是女子輕柔的低喚,激發了他體內所有的斗志,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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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府,慕容子喧沾染一身疲累回到苑子。
還未走近,遠遠的,就听見女子淒厲的嘶喊聲,「王妃,奴婢不知,你打死奴婢,也無濟于事。」
楚嫣然俯,狠狠揪住靜如的衣襟,「我再問一遍,子喧這幾個月究竟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外邊有了女人,連著家都不肯回了!」
「奴婢不知,王妃再問一千遍,奴婢還是這樣的回答。」靜如咬牙死撐,一張嬌俏的臉容被打得紅腫不堪。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她點顏色瞧瞧。」楚嫣然鳳眸里掠過一抹惡毒的光,她手一用力,猛地撕開女子的薄衫。
「多謝王妃賞賜。」幾名家丁色迷迷地一擁而上。
「不!不要,王妃,奴婢求求你,看在我服侍六爺多年的份上,您干脆殺了我吧。」靜如嚇壞了,哭著磕頭連連求饒。
她寧願死,也不願失去清白。
「死?死是解月兌,我要你陪著我一起痛苦。」楚嫣然笑的猙獰,每每想起往後淒慘的命運,心里就愈發扭曲。
她一輩子不能生育,得不到丈夫的愛,孤獨終老,這便是楚姒清給她的懲罰!多麼惡毒,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動手!」楚嫣然一聲令下。
「靜如。」千鈞一發之際,慕容子喧飛身掠過來,褪下外衫將半.果的靜如遮蓋住。一雙溫潤的眸子蘊著滔天.怒氣。
「六爺,你回來了……」靜如啞聲喚道,已經是瀕臨崩潰。
「子喧?子喧終于肯回家了嗎?」楚嫣然面露喜色,幾步沖上前去。
「賤人!你對她做了什麼?」慕容子喧瞥見靜如肩頭的瘀傷,氣的渾身直顫。
「賤人?子喧,你是在罵我嗎?」楚嫣然猶如當頭棒喝,鳳眸洶涌出委屈的淚水,滴答滴答濕透了衣襟。
「楚嫣然!你這個瘋子,有什麼大可沖著我來,何苦為難一個弱女子?」慕容子喧戾氣橫生地怒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弱女子?呵呵,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奴才,你為了她如此傷我?我才是你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楚嫣然又哭又笑,瘋瘋癲癲,頭發散落下來,萬般狼狽。
「瘋子!」慕容子喧怒不可遏,揚手一個耳光狠抽了過去,「何為妻子?冒名頂替,心如蛇蠍,這樣的你,還有何顏面做本王的妻?」
「那你休啊,休了我!自此不用痛苦度日了!」楚嫣然賭氣地說道,話一出,又追悔莫及。「休?讓你好逍遙快活?讓你回到將軍府繼續毒害自己的親妹妹嗎?」慕容子喧陰狠地提住她,「本王不休你,要囚禁你一輩子,為你的所做的惡事懺悔。」
「六爺!不要為了奴婢,而傷了你和王妃的感情。」靜如氣若游絲地勸道。
奈何慕容子喧充耳不聞,推開楚嫣然,將她打橫抱起,厲聲吩咐道,「來人,將王妃送回房內,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得離開半步。」
他凌厲的目光看向幾名家丁,「將他們雙腿打斷,逐出六王府!」
「是!六爺。」幾名侍衛領命,雷厲風行地擒住楚嫣然和她的喪家之犬。
慕容子喧抱著靜如,一路疾走踢開.房門,繼而將她輕柔地置于床榻之上,「先忍忍,我去找大夫來。」
「六爺!不用了,一點小傷,況且傷的位置不方便讓大夫瞧。」靜如拉住他的衣袖說道,幾月不見,他愈漸消瘦……
「那賤人傷了你哪里?」慕容子喧雙拳握得嘎吱作響,悔恨交織,是他大意了,看輕了楚嫣然的歹毒之心。
「奴婢沒事……」靜如支支吾吾,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緋色,她別過身子詳裝睡去。
「靜如,為什麼你總是這般?」慕容子喧無奈地嘆息一聲,他坐到床沿,伸手將她拉入懷里。
「六爺?」靜如惶恐地喚了聲,小心髒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如此靜距離地凝著他俊美的臉容,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
慕容子喧從衣袖里拿出創傷藥,皺了皺眉,「忍著點。」灑了些許在她紅腫的臉頰處,再用指月復輕柔地劃開。
「嘶……」靜如痛的黛眉緊蹙,她倒吸一口冷氣,卻不敢叫出聲來。
「傻瓜!痛就喊出來,沒人說你。」慕容子喧見她這幅樣子,只覺得心中的負疚感愈深。
「奴婢不痛,一點都不痛。」靜如咬牙死撐,反而努力綻放出一抹笑容。
忙完後,慕容子喧一臉凝重,不由分說地去解她的外衫。
「六爺!六爺你做什麼?」靜如嚇得臉色刷白,明澈的眸底盡是慌亂,無措,羞澀。
「你不願大夫看,本王只能親自檢查。」慕容子喧鉗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另一只手利落地扯下她的外衣。
入目所及,女子雪白的頸子下,青紫的淤痕一直延伸到肚兜包裹的酥胸。
「靜如!」慕容子喧的手一顫,眸底交織著痛惜、悔恨的神色,「你究竟吃了多少苦?為什麼不寫信來跟我說?我給你的權利,為何不用?」
「奴婢沒事,真的沒事,一點小傷而已,是奴婢莽撞,惹怒了王妃,理應責罰。」靜如誠惶誠恐地回答,雙臂羞澀地遮住青紫的痕跡。
「你在怕什麼?擔心什麼?」慕容子喧眉頭一挑,責備的口味說道。
靜如默然不語,不錯,她怕,她擔心,如果主子跟楚嫣然真的和離了,失去楚府唯一的靠山,往後在朝中就越發沒有地位。
所以,她寧願當做楚嫣然的出氣筒,任她打罵,哪怕是死,也無怨無悔。
「我先給你上藥,不用感到拘謹,你忘了,你曾經是何身份嗎?」慕容子喧緩和語氣,蘸了蘸藥汁,輕柔地給她涂抹。
身份?聞言,靜如心中愈發苦澀難當,她自小陪著慕容子喧身邊,十三歲時,被他的母妃指給她做暖房丫鬟,可他是謙謙君子,不肯毀她一生,許諾長大後給他物色一個好人家。
可是,她根本不願嫁給任何人,寧願做他的暖房丫鬟,沒有任何地位,好過與他生生相離。
「靜如,現在本王……」慕容子喧一臉凝重,大手微顫地挑開她的肚兜。
靜如羞得閉上眼楮,心如搗鼓般劇烈跳動,「六爺,我沒事,您上藥吧。」
「好。」慕容子喧長吁口氣,而後目不斜視地動作起來,他明明可以喚丫鬟過來,可如何都不放心,非得親力親為。
他了解這個女人,任何事都藏在心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一笑而過。
只是,他不曾想,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子,被折磨地遍體鱗傷,幾乎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
「靜如,對不起,都是本王不好,沒能好好照顧你。」慕容子喧悔恨交織,一拳捶在床欄上。
「六爺!不要為奴婢而動怒,奴婢求你了,往後奴婢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靜如顧不得赤.身,擔憂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靜如……」慕容子喧沒再說話,撿起外衫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沉默半晌他又道,「擇日,本王娶你過門,做靜夫人。」
「千萬不要。」靜如不假思索地打斷他。
「為何?你不願嫁給本王嗎?還是你嫌棄地位太低?明日我休了楚嫣然便是。」慕容子喧對靜如,只存著感激,還有責任,無關情愛。
他亦是知曉,這輩子,他與楚姒清錯過,便是錯過了,余下的一生,娶靜如,還能彌補多年的缺失。
「六爺曾經不是答應過奴婢嗎?會親自給奴婢選一個良人。奴婢命薄,不適合嫁給皇族,更不懂得算計,只希望嫁給平凡人,庸庸碌碌一輩子。」靜如坦誠道,心中酸澀不已。
子喧,也唯有在心底,她敢如此喚他。
子喧,你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命如螻蟻,你高高在上,我愛你至深,是絕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的。
此生無緣,但願來生,能與你再續前緣。
「罷了,本王答應你的事,定會做到!你好自為之。」不知為何,被靜如委婉拒絕,慕容子喧整顆心沉悶、壓抑極了。
他冷冷留下話,漠然離去,頎長的背影那般孤寂、落寞。
可是,靜如,失去母妃,失去清兒,我余下的生命,也唯有你能相伴而已,原來,連你也要離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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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慕容君墨終于轉醒,他努力睜開墨玉的眸子,第一件事便是問,「清兒呢?清兒有沒出事?」昭陽守在旁側許久,不禁面露喜色,朝著殿外喊道,「楚姒清,快進來,七哥,七哥他醒了!」
慕容君墨心中松口氣,閉了閉雙眸,靜靜等候女子的到來。
然,昭陽喚了好幾聲,依舊沒見到楚姒清進來的身影,她心中狐疑,只得撩開簾子走出去,「春蘭,楚姒清呢?」
侍女春蘭惶恐地跪下,「奴婢也不知,方才還在的,帶了冬梅出殿,半個時辰都沒回來。」
「走了嗎?」昭陽幡然醒悟過來,走了,照顧了慕容君墨三天三夜,卻終究不肯留下,是害怕,害怕自己瞎眼會影響慕容君墨的情緒?
昭陽失魂落魄地回到內殿,「七哥,听見沒?她走了,許是家里出了什麼事,你別急,指不定晚上就過來看你的。」
「走了?」慕容君墨聞言,眸底掠過一抹黯然之色,他失神地盯著床頂的幔帳,百思不得其解。
整整三日,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留下的淚濕透了他的衣襟。
她說,君墨,我好怕,好怕失去你。
她說,君墨,我欠你太多,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她說,君墨,你醒來好不好?我嫁給你。
她說了很多,他全部銘記在心,可滿心歡喜地醒來,她卻不告而別。
原來,都是騙人的!她終究在害怕,怕他會有所求!可是清兒,我拿命救你,從未想過得到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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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宮,給楚姒清尋了一輛馬車,冬梅才離去。
塵埃落定,馬車上,楚姒清面色沉寂,撩開簾子,卻只能听見街市的喧嘩聲。
此時此刻,她才發覺,她沒勇氣,接受不了瞎眼的事實。
往後的路該如何走?母親和秋菊又該怎麼辦?難道要年老的母親照料她一輩子,累及秋菊不嫁人?
組織里的人呢?若是哪天尋到她,她又該如何面對?
慕容君墨呢?如果得知她瞎眼,還會不會義無反顧地要她做他的女人?
種種設想交織著,一顆心沉悶、壓抑極了。
馬車停在將軍府,車夫試探著喚道,「小姐,到了。」
楚姒清失神片刻,打定主意地說了一句,「大爺,麻煩您帶去去另一個地方。」
馬車轉了方向,朝南城駛去,楊廣立在角落里,思忖半晌,躍上馬背追了過去。
此時,暗處,另一個太監模樣的人鬼鬼祟祟躲在牆角觀望了許久。
楚姒清的馬車一路行駛,來到醉仙樓,王虎得知主子到來,喜色縈上眉梢,熱情地迎了上去,「小姐,你來了。」
「恩!」楚姒清淡淡道,她雙手模索著,找到支撐點,而後才緩緩跳下馬車。
「小姐你?」王虎一怔,大抵上猜到什麼,伸出手去試了試,女子的眼楮一眨不眨,毫無反應。
「我沒事!患了眼疾,過幾天就能好,記得不要告訴我母親。」楚姒清伸出手,拿起準備好的拐杖,自顧地步上台階。
王虎痛心地看著她,什麼也沒說。歷來堅強不屈的她,即便看不清,也能如同常人一般行走。
兩人上了樓,來到一處雅致的廂房。
「王虎,听著,我有事交托與你……」楚姒清關好門,靠著牆壁模到檀木櫃子,從里頭拿出一個包袱。
「小姐請說。」王虎一臉凝重,亦是知曉她的眼楮不會那麼簡單。
交代完一切,楚姒清出門時,帶了個白色斗笠,而後小心翼翼地鑽入馬車。
楊廣抖擻精神,悄然跟了上去。
待走到一炷香時間,馬車忽然停在厲大人家門口,簾子被撩開,與楚姒清衣著體型相似,卻截然不同一個女子緩步進了府中。
糟糕!楊廣捶胸頓足,暗叫不好。莫不是,那精明的丫頭,發行了他的行蹤?該死!
醉仙樓門口,真正的楚姒清不疾不徐地走出來,凝神細听一番後,上了另一輛馬車。
而此時,綠衣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趕來,好巧不巧瞥見楚姒清的一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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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過去,楚姒清依舊沒有回到將軍府,就好似人間蒸發一般,消失無影無蹤。
楚天昊傷痊愈,一臉欣喜地闖進雲水閣,「三娘,三娘,清兒回來沒?」
周氏從里屋出來,愁眉不展,「天昊……清兒她。」欲言又止。
「清兒怎麼了?」楚天昊渾身一激,急不可耐地詢問。
周氏沒說話,只是將一封信遞給他,楚天昊接過,展開閱覽。
白紙上,清秀的字體來自楚姒清的親筆,她說,「哥,我很累,想出去游歷一番,觀賞我大昭國綺麗風光,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原諒我的不孝,再次叛逆一回,懇求哥哥替我照顧母親,我或許去一年,或許幾年,不用記掛我的安慰,最後希望你們勿念……」
短短幾段話,楚天昊看完後,什麼也沒說,整顆心異常沉重。
她很累,的確!他這個做哥哥的從未給予她關懷,以至于她越走越偏,不敢面對現實。
「清兒還留下什麼?」楚天昊總覺得其中古怪,蹊蹺。即便發生再大的事,她也不會任性到丟下母親。
周氏紅了眼眶,回道,「那傻丫頭,將攢的積蓄全部留給了我,說要我好好度過余生,原諒她的不孝。」
「三娘,你先別哭,我看事情還沒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我先去找著看,或許能勸她回來。」楚天昊一臉凝重,整理完思緒後匆匆離開。
「天昊,看見清兒,記得轉告,再苦再累,也要回到娘身邊。」周氏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三娘。」楚天昊嘆息一聲,揚長而去。
端親王府,慕容君墨著一身雪白的中衣,郁郁寡歡地坐在院子里修養身體。
昭陽受皇帝吩咐,帶了進補的藥膳走進院子,瞥見那一抹落寞、孤冷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痛。
「七哥。」她輕喚了聲,屏退下人。
「九妹?」慕容君墨黑眸總算有了一絲焦距,「九妹,清兒她來了嗎?」尋目望去,哪里有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
一雙墨玉的眸子瞬間黯淡無光。昭陽看得心中愈發難過,此番養傷期間,他每日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即便傷好了,也會留下病根。
「藥放下,你走吧,我想靜一靜。」慕容君墨淡聲說道,垂眸一瞬不瞬地凝著手里的陳舊銅鈴。
睹物思人,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七哥,楚姒清她……」昭陽欲言又止,奈何怎麼都開不了口。
「清兒她怎麼樣?你快告訴我?她是不是同你說了些什麼?」慕容君墨驀地起身,拉住她的手急問。
昭陽拗不過,只得如實道,「七哥,你得做好心里準備。」
「你倒是快說啊!」慕容君墨低吼,隱隱的感受到強烈的不安。
「七哥,楚姒清不是不願見你,而是…….」
「是什麼?」聞言,慕容君墨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她眼楮瞎了!什麼也看不見,她不想見任何人,現下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里,淒苦度日。」昭陽一句話,猶如平地驚雷。
慕容君墨渾身一震,久久回不過神來,他厲聲吼道,「慕容昭陽,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她眼楮看不見,你就任她自生自滅嗎?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我定不會放過你!」
他留下狠話,顧不得傷口還未痊愈,「來人,備馬!」
「七哥,你不能出去。」昭陽追悔莫及,一把拉住他,「楚姒清只是想靜一靜,若是想通了,她自會回來。」
「天真的丫頭!你當真以為她能安靜度日?多少雙不懷好意的眼楮盯著她!」慕容君墨一把拂掉她的手,決然離去。
清兒,清兒,請你務必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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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夏馨梅正陪著慕容熠塵下棋,楊廣冒冒失失地闖進來。
「什麼事?」慕容熠塵微挑眉,有些不悅,轉而又看向對面的女子,「馨兒,累不累?」
「不累,你有要事,我先去睡了,記得不要熬夜。」夏馨梅體貼地回道,將棋盤推散,輕移蓮步離開。
「說吧。」慕容熠塵左右手各執起黑白子,自顧對弈。
「爺,自那日跟丟,按照爺的指點,今日暮色時分,果真找到了楚姑娘的去處。」
「恩。」慕容熠塵淡淡允了聲,沒再說話。
「爺,要不屬下即刻派人將她接回來。」楊廣試探著問,猜不透他莫測的心思。
「不必。我與她自此再無瓜葛,你記著。」慕容熠塵冷漠地說道,幽深的眸底了無情緒。
「可是爺!放任楚姑娘待在那里,指不定有危險。」楊廣憂心忡忡。
「將消息帶給慕容君墨,相信他會第一時間前去。」慕容熠塵一揚手,示意他出去。
「是,爺。」楊廣拗不過,只得憋屈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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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著帝都不遠的一處小鎮-----溪流鎮。
初冬時節,萬物凋零,清幽的院子里,梨樹下,楚姒清靜靜地坐在石桌上,眼楮一眨不眨。
風起,帶起她三千墨發飛揚,纏繞著絕美的臉頰。
她來到溪流鎮三日,買了一間簡單的別院,打算獨自度過余下的日子,選擇離帝都較近的地方,只是為了偶爾大听親人門的動向。
只是,她決定歸隱,好事者卻並不給她機會,連著三日,院子外不斷有人暗中監視她,似是在尋找最佳時機,將她徹底根除。
第三日,那伙人似是得到上頭命令,互相遞了個眼色,悄然拔出手里的兵刃,一步步逼近院子。
楚姒清耳朵灌入一股異動,她凝神靜听,來者約模十二人,步履沉重,不難猜出是大內高手。
是皇帝嗎?終究放不下,要娶她性命?
楚姒清眸底閃過一抹寒光,緊了緊衣袖中藏著的軟劍,「是何人派你們來的?堂堂大內侍衛,欺負一個瞎子,如此興師動眾的?」
為首的一人冷笑道,「楚姑娘不必猜我們的主子,今日送你上路,是為你好!與其痛苦的活著,倒不如死了干淨。」
「我的生與死,從來都不是由別人做決定。」楚姒清不屑地反駁,她驀地起身,手中的銀針嗖地飛出,一下子解決兩名大內侍衛。
其余幾人臉色驟變,互相遞了個眼色,預備前後夾擊。
奈何楚姒清心如明鏡,眼楮雖看不見,可耳朵異常靈敏,借聲辨位,長劍漂亮地刺出,撂倒一名欲偷襲的侍衛。
為首的一人暗叫不好,他揚手道,「楚姑娘非得執迷不悟,你一個瞎子,能撐多久?最終吃苦受累的是你自己。」
「多謝提醒。但即便戰到最後一刻,我也不會屈服于你們。」楚姒清篤定地說道,清冷的眸子那般堅定。
她要活!阿洛給予了她新的生命,她得替他好好活下去!任何人都阻擋不住,即便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一齊上。」頭領一聲厲吼,余下幾人紛紛遞了個眼色,擺出牢不可破的陣型。
楚姒清並未感到半分憂慮,她靜下心來,細細回想組織里的殘酷訓練。
那日,她被蒙上雙眼,關入一間鐵籠子里,數十個體型彪悍的男人是她的勁敵,要在半小時內完成絕殺任務,若如不然,體內媚藥發作,成為十個男人的玩物。
那次,二十名特訓的女殺手,唯有她一人完成任務,只因她腦海里的信念苦苦支撐,活下去,且不能丟失清白,為了阿洛,她摯愛的男人……
如今,一個信念依舊支撐著她,那就是好好活下去,為了阿洛臨走之前的遺言。
一炷香時間過去,兩方殺得不分高低。
幾名大內侍衛第一次遇見如此強勁的對手,那女子還是人嗎?她的眼楮究竟瞎了沒?
而楚姒清月復背受敵,也吃了不少悶虧,漸漸的,她體力愈發不支,估錯了這幅身子的承受力。
但她依舊沒表現出半分松懈,反而愈戰愈勇。
「頭,抓到她母親了!」一名侍衛喊道。
楚姒清手中的劍微顫,「娘?娘你在哪?」根本沒想那麼多,深入敵人的圈套之中。
一柄長劍直指她咽喉,「果然,你也是有軟肋的!」侍衛頭領得意地奚落道。
「混蛋!」楚姒清追悔莫及,衣袖里的手緊握成全,腦中飛轉,思忖著應敵對策。奈何侍衛頭領精明過人,不給她半分喘息的機會,伸手一下子封了她的穴位。
「你!」楚姒清陷入絕望,怨恨地抬頭,「究竟是誰?是誰不讓我好活?」
「楚姑娘怨不得誰,要怪就怪你自己咎由自取,非得死纏爛打,給你明路你不走,非得讓我家主子痛下殺手。」
死纏爛打?痛下殺手?呵,不用問,真相昭然!慕容熠塵,好狠!狠到要對她趕盡殺絕,只為心安理得地同夏馨梅大婚。
那一刻,楚姒清只覺得萬念俱灰也不過爾爾。
她閉上眸子,淚在風中笑,一顆心痛的千瘡百孔。
「殺吧!動手啊!記得轉告他,我恨他,恨他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侍衛頭領凝著她死灰般的臉容,狠下心,手中長劍驀地刺出。
然,一抹黑影電光火石般掠了過來,打落他手里的劍。
「君墨?君墨是你嗎?」楚姒清絕望的心再次燃起零星的希望,她動彈不得,無助地喚著。
「清兒!」慕容君墨揚手一揮,身後的禁衛軍將刺客包圍地嚴嚴實實。
他離著她很近,努力壓制心中的痛楚,躬身,將她輕盈的身子緊緊擁入懷里,「清兒,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不晚,不晚,一點都不晚。謝謝你,謝謝能來……」楚姒清語不成調,滿腔的委屈急于發泄,眼淚猶如潮水般,洶涌不止。
此刻,從未感受到如此安定,就靜靜哭倒在他懷里,歲月靜好,只剩下彼此。
哭了半晌,楚姒清終于緩過氣來,她睜著空洞的眸子,聲線如同破鼓,「君墨,我看不見了,看不見,我好怕!」
她怕!幾日以來的強撐,如今一下子崩潰。
「我知道,我知道,清兒別怕,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好不好?」慕容君墨七尺男兒,亦是紅了眼眶,疼的一顆心都在顫。
堅強如她,竟也會說出這般無助的話來?這幾日,她又經歷了哪些?
「不!我是個瞎子,只會帶給你負擔,你走吧,統統走吧,讓我自生自滅。」楚姒清猛然推開他,跌跌撞撞地朝屋內走去。
「我不走!再都不會放手了。楚姒清,你听著,我慕容君墨要娶你,娶你做唯一的妻子,照顧你一輩子。」慕容君墨沖上去,從身後將她擁緊,恨不之將她揉進骨髓里,同生同在。
「君墨……」那一刻,感動如同潮水,鋪天蓋地將她瞬間淹沒。如果,此生有一個男人,在你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依舊不言放棄,而你又該如何抉擇?
「清兒,答應我,嫁給我好嗎?」慕容君墨轉過她的身子,微頷首,覆住她的唇,輾轉親吻,極盡柔情、愛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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