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你醒了。舒駑襻」聲音听得出是個女子,她將手上的木盆放在炕沿,回身將桌上的油燈挪了過來。
借著光亮,夏天看清了眼前的人︰頭發盤在腦後,用一根木簪子斜斜固定著。一身藍底白花的粗布衣裳,腰上系著一條深藍色的圍裙。
「小天?你沒事吧?」門外傳來袁龍翹的聲音。
夏天心里定了定,看著女子臉上善意的笑容,揚聲︰「沒事。」
「方夫人莫怕,你相公就在外面。我相公姓馬,你可以叫我馬嫂。」她打開一個十分破舊的櫃子,從里面拿出幾件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這些是我的衣裳,有些舊了,方夫人莫要嫌棄。」
離得近了夏天才看清她的臉,二十幾歲的年紀,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干淨質樸。見她看著自己微笑,夏天下意識的低頭瞧向自己睡得褶皺不堪的袍子,臉上一紅,接了衣裳道了聲「謝謝」。
馬嫂在木盆里一邊絞著帕子一邊笑著道︰「方公子已經把什麼都告訴我們了,你們小夫妻路遇強盜雖說丟了財物,可只要人是平安的就比什麼都強。咱們家雖然窮,但只要你們不嫌棄住到何時都可以。」
方公子?路與強盜?小夫妻?夏天努力消化著馬嫂傳遞給她的信息。剛剛自己喊的那聲「袁龍翹」,也不知道她听清了沒有。路遇強盜!她抿嘴偷笑,虧他想得出來。
三間草房圍成的小院,居中一間勉強可稱為廳堂,里面連著廚房。夏天隨著馬嫂走進廳堂,一張方桌已然圍坐了兩大一小。
窄衣寬褲,一頭秀發只松松的系著,不像個小媳婦完全就是個小丫頭。袁龍翹的目光閃了閃,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麼。
馬嫂拉著夏天在袁龍翹的身邊坐下,自己則指著另一個成年男子和那個三四歲大的孩子爽利的介紹︰「這是我當家的阿柴,這是我們的小子狗兒。」
夏天望著馬阿柴禮貌的點了點頭,叫了聲「馬大哥」,又扭頭對狗兒善意的笑笑,模了模他剃得光溜溜的小腦袋。
馬阿柴不善言辭,木訥的傻笑著道︰「方兄弟,你們夫妻千萬別客氣。咱家窮,沒啥好招待的。你們千萬別嫌棄呀!」
「馬大哥太客氣了,你們肯收留我們夫妻二人,方某已是感激不盡。」袁龍翹的聲音不像從前那般清冷,反而泛著融融的暖意。
夏天有些驚訝的轉頭看他,月兌去了玉冠錦袍,一身布衣的他就像是個莊稼漢,不過是個很有氣質的莊稼漢。
明顯看到她眼中的笑意,袁龍翹的唇邊也帶上了一抹愉快的淺笑。
「娘,狗兒餓了。」狗兒轉動著眼前的飯碗,咽著口水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桌上的幾碟青菜。
馬嫂不好意思的笑笑,一邊給眾人盛飯,一邊對袁龍翹和夏天說︰「吃吧,大家都吃吧。」
馬阿柴也熱情的招呼︰「方兄弟別見外,沒啥好東西。」
夏天夾了一筷子野菜,放在嘴里嚼了嚼,霎時整個舌頭都麻了。太咸了!她捧起飯碗扒拉了幾口,沙子一樣,還有股怪味道。轉眼在桌上溜了一圈,狗兒拿著一雙大筷子,不等馬嫂喂,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光線很暗,不過仍舊能夠看得出馬阿柴與馬嫂的飯碗是空的。再看看袁龍翹,他吃得十分優雅,細嚼慢咽,臉上沒有一絲異樣。
她咽了咽口水,探出筷子又夾了一塊青瓜,咬了一小口。咸,還是咸。就了一口飯,那怪味道更加明顯。
該不會是滿桌的咸菜吧!她心里直打鼓,捧著的飯碗不知該端著還是該放下。從小到大,家境還算優渥的她從未真正吃過什麼苦,穿了之後住在護國將軍府和凌王府也從未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她正難以下咽,一旁的狗兒突然揚起飯碗,糯糯的童音分為清脆︰「娘,狗兒還要。」
馬嫂的臉騰地紅了,極快的捂住狗兒的碗,不太自然的輕聲安慰︰「狗兒乖乖,晚上吃得太飽,睡覺覺會肚子疼。」
「不嘛!狗兒還要吃。」狗兒噙著眼淚,委屈的模樣直令馬嫂哄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家里僅剩的高粱米全都做了,原本只有三個人一下子又多了兩張嘴,著實令她這個巧主婦也為難。
夏天看得有些傻眼,有心把自己的飯給狗兒,可是沾了自己的口水會不會不禮貌?她還在胡思亂想,袁龍翹卻先一步將他碗中的飯遞到狗兒的面前。「我沒有動過。」他就好似在與家人說話一般隨意。
「方公子,這怎麼好,你是客,這怎麼好。」馬嫂忙忙的想要推回來。
馬阿柴也十分動容,只是他嘴巴一向笨拙,扎著手只重復著一句︰「這樣不好,這樣不好。」
袁龍翹笑笑︰「我不餓。」
看著狗兒吃的歡快,馬阿柴與馬嫂便沒再說什麼,可眼中分明都寫著感激與不自在。
夏天倒真有些餓,午餐時與袁龍鱗在一起她只顧著耍帥了,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經歷了那樣的全武行,又爬了半天的山,她現在的胃里直發空。可是眼前的飯菜……好吧,她承認自己還是不夠餓。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盛得滿滿的一碗高粱米飯,又看了看袁龍翹面前空空的連只碗也沒有,她猶豫了下,小聲的囁嚅︰「我飽了。」
眾人的動作頓住,飯桌上除了狗兒,其他人都看向她。
夏天低著頭,心虛又汗顏。人家舍不得吃的飯,她卻嫌棄的吃不下。哪怕她再沒有羞恥心,此刻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一只修長的大手將她眼前的飯碗端了過去,低沉的聲音輕輕刮過她的耳廓,「別浪費。」
她瞪大了眼楮看著他就著她的飯碗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老天!他居然吃她的剩飯?!
綏侯府的暗室燈光雖不昏暗,但氣壓低得令人喘不過氣,只因坐在那里的兩人皆陰沉著臉默不作聲。暗門一轉,一個身穿黑色寬大斗篷的人極快的閃了進來,而坐著的兩人則被燙到了似的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
「你怎麼才來!」大殿下綏侯袁龍葵的臉色黑得可以媲美鍋底。
黑衣人似是隨時準備離開也不月兌去斗篷風帽,隨意的往椅子上一坐,似笑非笑地道︰「怎麼,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