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氣氛凝固著,突然有一太監跑進來,跪在殿中到,「啟稟皇上,門外,六皇子求見。」
「他的傷不是還沒有好嗎?怎麼來了呢?」燕帝慕容銘捋了捋胡須,輕聲的嘀咕了一句,然後便讓太監宣慕容雲恆進來。
慕容雲恆步伐從容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合理合度地叩身而拜,「兒臣拜見父皇。」
「老六,你不在府里養傷,怎麼到這里來了?」慕容銘對慕容雲恆說話時,語氣不由得就降了幾個音調,語氣謙和起來。
慕容雲恆抬起頭,面對滿殿人注視的目光,他迎著風看向了慕容冽塵嫖。
「父皇,兒臣剛才午休時,做了個夢。夢里有個仙人告訴兒臣,千萬不能把十二弟交給大辰國人,要不然的話,咱們燕國必定會有大禍。兒臣從夢中驚醒後,听聞十二弟被宣召進宮了。所以兒臣便也急著進宮了。」他朗聲的說著,清晰的聲音砸在滿殿的大臣心中,眾人都在紛紛揣摩慕容雲恆為什麼會突然幫起慕容冽塵來。
慕容冽塵眯了眯眼楮,輕咬著唇瓣,不再多說話。
慕容銘道,「老六,你起來說話吧。哇」
慕容雲恆依令起身,舉手投足間都賞心悅目得很。他揚聲道,「父皇,兒臣覺得不應該把十二弟交出去。」
慕容雲恆剛一表明態度,慕容璇璣就譏誚道,「真是可笑。做個夢也能拿出來說。不交出十二弟,大辰國的軍隊若是打上門來,你負責啊。」
慕容雲恆輕睨了他一眼,又笑著對慕容銘道,「父皇,咱們燕國和大辰國還有蕭國毗鄰。眾所周知,大辰國是咱們這些國家中不論國力還是軍事實力都非常了得的國家。咱們燕國要是想和它抗衡,的確是有些吃力。
然,吃力並不代表打不過它。咱們可以依照先秦時的兵法家提出的‘合縱連橫’,爭取把蕭國拉攏到咱們的陣營里,由咱們兩個國家一並來抗衡大辰國。等咱們的燕國的國力上升後,再談其他的事情亦是可以的。」
慕容璇璣寬袖袍猛力的一甩,又是譏誚道,「六弟果然好紙上談兵。現在大辰國人都要攻進來了。你還在這里說些讓人不知道所雲的話。」
慕容雲恆也抓起慕容璇璣話中的破綻,冷笑著道,「太子殿下您貴為儲君。大敵當前,不想著如何抗衡敵軍。卻只想著出賣自己的弟弟換來名聲。恕做弟弟的逾越的說了一聲,太子殿下這般風範,他日若是大辰國|軍隊真的攻佔到咱們大都時,太子殿下很可能就是第一個投降之人。」
「慕容雲恆,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嗎?竟然敢這樣數落本殿下?」慕容璇璣咬牙切齒,目眥的瞪著慕容雲恆。
慕容雲恆又是給燕帝慕容銘跪下來,「父皇,兒臣剛才一時心急。說錯了話,希望父皇不要怪罪。不過兒臣覺得咱們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的和蕭國結成同盟關系,只要咱們兩個國家結成同盟,閻冥澈到時想攻打咱們燕國,咱們可以聯合蕭國,兩邊夾擊。如果咱們兩邊同時發難,大辰國的兵力並不足以同時抗衡我們兩國。到時候,大辰國亦是不能耐我們如何。」
慕容璇璣又直接嘲諷道,「做你的春秋大夢。蕭國也是有野心的。燕國的本質和大辰國一樣。咱們燕國的國力暫時不能和這兩個國家抗衡,與其整那麼多花花腸子,還不如……現在直接把十二弟交出去省心省力呢。」
慕容雲恆還想講話,卻又被慕容璇璣搶白的說道,「父皇,事不宜遲了。明天就是閻冥澈規定的最後期限了。如果不把十二弟交出去,咱們燕國就要跟大辰國開戰了。父皇,事不宜遲了,不要再耽誤了。」
慕容雲恆趕緊道,「父皇,此事關系重大。還請父皇三思啊。」
兩個皇子持相悖的意見,朝中大臣也因為慕容雲恆的出現,迅速的分裂成兩方。一方是支持太子殿下慕容璇璣,贊成把慕容冽塵交出去的人。另一方則是支持慕容雲恆。兩方人吵得不可開交。
燕帝慕容銘被兩邊的人吵的頭昏目眩。他側頭去看慕容冽塵。發現這時候的慕容冽塵倒像是個局外人,坐在地上巋然不動。
慕容銘皺了皺眉頭,心里一凜,再次深看了他一眼。
臨危不懼,這個兒子,似乎真的比他其他的那些兒子有氣魄多了。
慕容銘揉了揉眉頭,清了清嗓子,然後打斷滿殿的喧雜,「塵兒的事情,朕覺得太子殿下和六皇子說的都有道理。不是明天才是最後期限嗎?那就容朕再斟酌一個晚上。退朝吧!」慕容銘雖然昏庸,但他再發覺慕容冽塵的優點後,倒不怎麼想再把慕容冽塵交給閻冥澈了。
「父皇!」慕容璇璣還想再對慕容銘進諫些話,可慕容銘已經走出了大殿。隨著慕容銘的離開,慕容冽塵也被羽林衛「請」出了大殿。
慕容璇璣見慕容銘和慕容冽塵都不在了,他忍不住輕哼了哼,嘴角勾起一抹妖嬈而刻薄的笑容,「六弟,雖然你的出現暫時的推遲了慕容冽塵的死期。可明天後,父皇還是不會放過他的。」
慕容雲恆淡淡一笑,綿里藏針道,「那咱們就拭目以待了。」
慕容璇璣又冷嗤的笑了笑,立刻甩袖退下。而隨著他的離開,那些擁護他的大臣也如潮水般涌出去。一時間,整個殿中只剩下一些效忠與慕容雲恆的大臣。
有人小心翼翼問道,「六皇子,您為什麼要救慕容冽塵啊?」他現在已經是一枚廢棋,根本不用費心費力的救他。
慕容雲恆菱唇微微一掀,詭秘一笑,「這個……明天自然就清楚了。」總之,他已經按照他和那個女人的約定,來這大殿里為慕容冽塵說話了。他的父皇也答應明天再處置慕容冽塵。現在的事情就只能等了,等著明天的到來……
他倒是要看看,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那個女人到底能搞出些什麼事情來。
時間過的很快,太陽落山後,天色便大黑了下去。大牢里,慕容冽塵靠在牢房的牆壁上,他雙腿曲起,闔著雙眼,似是在養神。隱約的有腳步走過來,他卻是連眼皮也懶得抬一下。
陸耿懷里抱了一個極大的包袱,再看到關在監牢里的慕容冽塵時,眼楮一澀,眼眶就變的有些濕潤起來。他再獄卒打開|房門後,迅速的奔到慕容冽塵的身旁,啞著嗓子喚道,「主子。」
慕容冽塵听到聲音,不由得的就睜開眼楮,眸色微變了變。「你怎麼來這里?快點離開!我不會有事情的。」
陸耿又啞著聲音道,「主子,尹姑娘讓我來給你送東西的。」
陸耿將懷中抱著的包袱打開,看到包袱里裝的東西時,慕容冽塵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
他這還在坐牢呢。她怎麼就讓陸耿送了這麼多解悶的東西來?
陸耿如數家珍的把包袱里的東西一件件的塞到慕容冽塵的手里,「這是主子你的古塤,尹姑娘怕你無聊,讓我帶來給主子解悶的。還有棋盤和棋譜……至于《茶經》、《兵法書》之類的書籍,尹姑娘也讓我拿來給主子解悶的。」
慕容冽塵看了看懷中的東西,他眉頭輕輕一揚,笑著道,「陸耿,半日前,你對清清還百看百懨,現在怎麼一口一個‘尹姑娘’?」
經過慕容冽塵這麼一提醒,陸耿這才後知後覺到自己原先是非常討厭尹清清。可這半天下來,他怎麼就唯她馬首是瞻了咩?
陸耿一陣後怕。
對上慕容冽塵探尋的目光,他趕緊訕訕一笑,「主子,尹姑娘她很聰明……她說她能救出主子您。所以我才……暫時听命與她的。」等他家主子走出這監牢後,他才不屑跟在她的身後呢,到時候他照樣鄙視她。
慕容冽塵碧藍色的眼眸有耀眼的光亮閃過,他敏銳的抓住陸耿話中的玄機。他抿唇,皺眉問道,「六皇子是你們請來的?」
陸耿謹慎的回頭看了看,見四周沒有人,他才壓低聲音小聲道,「主子,尹姑娘讓您放心。她一定會救出您的。」
慕容冽塵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起,「你回去告訴她,我不要她救。」他有辦法離開監牢。蕭斂那里還中著他下的毒呢,他若是死了,蕭斂也活不了了。所以,如果不出他所料,蕭斂一定已經派人暗中保護他了。如果他有什麼事情,那些人一定會沖出來救他。
只是,若是真的那樣,他以後可能就得跟蕭斂互相受制了。
陸耿非常自動的忽視過慕容冽塵的這句話,他又說道,「尹姑娘還讓我轉告主子您,她有事情要做,不能來看您,不過明天您出宮時,她一定回來接您的。」
慕容冽塵嘴角噙著淺笑的笑,心中一陣暖軟,一陣的酸楚。
陸耿不能久待,很快的就離開了。在他走後不久,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牢門的鐵索嘩啦啦的被人打開。
來人是個小太監,慕容冽塵在淑妃的殿里見過他幾回。
那小太監見到慕容冽塵,依禮給慕容冽塵行了禮,但看向慕容冽塵的眼神里卻隱隱的有著幸災樂禍,這和以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十二皇子,小的遵囑淑妃娘娘的口諭,給您送吃的了。」
慕容冽塵輕撇了撇唇,「本王的母妃現在怎麼樣了?」
那小太監眼神冷漠的回稟道,「淑妃娘娘極好,不過就是有些擔心十二皇子您。她特地讓人準備了一些吃食,算是給十二皇子踐行了。」
慕容冽塵心里冷笑,他這兒子還不一定會死呢,她便已經眼巴巴的讓人送吃的東西來給他踐行了。她這是巴不得他這個兒子快點死吧?
慕容冽塵輕搖了搖頭,「你把這些東西收回去,告訴淑妃娘娘,本王不需要她為我踐行。」
小太監沒有多說什麼話來勸解慕容冽塵,只是在臨出門時,輕哼了一聲,低聲的咒罵了慕容冽塵,聲音幾不可聞。可慕容冽塵還是听到了,他臉色驟然一變。
……
深夜的皇宮里,燕帝慕容銘正擁著一名貌美的妃子在消遣著。突然,殿外有太監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了進來,「皇上,不好了,外面突然來了一大群的烏鴉……那些烏鴉盤旋在皇宮的上頭,根本不能散開……」
燕帝慕容銘一驚,迅速的推開他的妃子,然後披著一件薄衣就沖出殿外。一出寢殿,果然皇宮的上空出現了幾百只的烏鴉。那些烏鴉黑壓壓的盤踞在皇宮的上空,不肯離去,半空中時不時的還會傳來眾多烏鴉的呱叫聲。
燕帝驚懼,隨手抓住一個羽林衛,大聲質問道,「怎麼回事?」
被他扯住的那羽林衛知道的也不比慕容銘多,慕容銘見羽林衛不能答出一個所以然。他便將那侍衛用力的推開,然後對著身後的太監道,「快!讓弓弩手準備!務必要把這些烏鴉給趕走……」
烏鴉自古以來就是不祥之兆,它出現的地方必定會發生不幸的事情。皇宮的上空突然盤旋著這麼多的烏鴉,這肯定是個不好的吉兆。有太監連忙跑下去。不久後,弓弩手便整裝待發,只等慕容銘下令,便射殺盤旋在皇宮上空的烏鴉。
「給朕……射!」慕容銘微仰頭命令道。而在這時候,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原來不知道是那只「不分尊卑」的鴉兄的鳥糞正好落到了慕容銘的額頭上。
慕容銘拿起帕子,趕緊厭惡的去擦掉掉在他額頭上的那堆鳥糞。慕容銘跳腳,向著半空中盤旋的烏鴉咆哮道,「給朕射!一定得把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給朕射殺下來!」
也不知是不是這些烏鴉听懂了燕帝慕容銘的咆哮,竟然在這個時候奇跡的撤出皇宮的上空,飛向別的地方去了。
過了不久後,便有人來報,說那些烏鴉群飛到了太子殿下慕容璇璣的府邸上空了。不僅這樣,慕容璇璣的府邸在這一夜又鬧了「鬼」。
太子府的奴役親眼看見太子府一口枯井邊站著一個穿白衣的人影,那人影提著盞忽明忽暗的風燈。在昏暗的風燈掩映下,眾人依稀可以看見那白衣上橫七豎八的血痕。她走路輕飄飄,嘴里還時不時的發出一些淒媚的笑聲。這樣的笑聲,听到太子府眾奴役的耳畔中卻是一陣驚悚。眾人撒腿就跑。事後有人推斷這「女鬼」肯定是太子殿下先前的愛妾花娘。據說花娘之前很得太子殿下的寵,不過後來不知怎麼的,太子殿下就命人將她扔進那口枯井中了。
慕容銘再得知那群烏鴉關顧太子府後,太子府也鬧起「鬼」來,他那雙渾濁的眼楮微微眯起,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命人到慕容冽塵的府邸去查探。最後探子來報,說慕容冽塵的王府里安靜如初,根本沒有什麼異常。
這個結果讓慕容銘心下的不安更甚了。他原本猜測今晚發生的這一切異常的情況是慕容冽塵搞出來的。可現在看來,慕容冽塵還關在監牢里,他府里的人也很安靜。似乎今晚的這一切詭異的事情並不是出自他之手。
如果不是他家十二干的?那還會有誰會折騰出這麼大的一堆事情來?老六?
慕容銘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他直接掐滅。老六更不可能了。他費這麼大的勁來保一個跟他關系並不是很親厚的弟弟,這顯然說不通。
那除了這兩人,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猜測的。慕容銘突然又想起慕容雲恆白天時在殿中說的那個夢。他大膽的猜測今晚發生的可能是天象,可能是老天想通過這些異象來警示他。
重頭戲還在後頭,就在慕容銘冥思苦想一夜無果後,第二天晨曦。就又有太監來報,說六皇子慕容雲恆的府邸上空突然多了許多的喜鵲。
這些喜鵲一大早就飛到慕容雲恆的王府上空,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喜鵲自古以來就是吉兆,喜鵲出現的地方,就代表有好事發生。更何況是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喜鵲。一時間整個大都的百姓都奔走相告,更有許多人慕名跑來,為的就是目睹這些喜鵲。
慕容銘得到消息後,也乘坐著車輦而來。這一回,他還特地請了一個佔卜師。佔卜師一看到六皇子王府上空盤旋的那些喜鵲,便擊掌歡呼的給慕容銘跪下來,「皇上,這是吉兆。上天在預示您,六皇子是有福之人。他必定能給皇上您帶來福氣。」
慕容銘又皺眉道,「那昨晚太子府的那一幕又怎麼說?」
那個佔卜師又低頭仔細的佔了一卦,臉色倏然一變,趕緊給慕容銘磕頭道,「皇上,太子殿下戾氣重,必定是沖撞了神靈。他可能會給咱們燕國帶來災難。皇上這些日子切勿要和太子殿下走得太近了。免得沾上了太子殿下的戾氣。這對皇上您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慕容銘听佔卜師這樣一說,又聯想起慕容璇璣主張把慕容冽塵送給閻冥澈的事情。他心里一陣後怕。如果昨天在殿中,他真的下旨把慕容冽塵交出去,那豈不是要讓整個燕國遭殃。
難怪他家老六說夢到仙人托夢與他呢,原來如此。他家老六是有福之人,這是老天再警示他呢。
慕容銘想通其中關鍵,頓時覺得整個天神清氣朗。
他又掀起窗簾往外看去,眼楮里立刻含上了笑意。
半個時辰後,鐵牢里的獄卒打開了牢門,非常恭敬的恭送慕容冽塵出門。慕容冽塵一走出鐵牢的大門,便有一抹刺眼的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楮。他趕緊用手去擋,待適應過來光線後,他便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陸耿。
陸耿看到他,歡天喜地的迎過來,「口里直嚷道,「主子,太好了!你沒事了!皇上剛剛下旨說不會把你交給閻冥澈的。」
慕容冽塵碧藍色的眸瞳一亮,他勾唇朗聲道,「清清呢?」
尹清清救出了慕容冽塵,陸耿現在對她的好感度「噌噌」的往上冒,他笑著道,「尹姑娘說她和六皇子還有一些事情沒有了結。她得去跟他說清楚。不過等你從皇宮里出來時,她差不多就辦好她的事情了。」
「陸耿,她到底用了什麼辦法把本王從鐵牢里撈出來的?」僅僅是一個晚上,她就讓他從一個罪臣又變回了皇子。
陸耿壓低聲音,小聲道,「尹姑娘她請了一位馭鳥師。」
在鐵牢里關了一夜的慕容冽塵,顯然並不能從他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里判斷出尹清清是怎麼救他的。他剛想細問,這時候突然有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他們前頭。
馬車的車簾被掀開,露出淑妃那張保養的極好的臉。她雙眼泛著淚花,嚶嚀一聲,就對著慕容冽塵哭了起來,「塵兒,母妃昨夜在皇宮的庵堂里跪了一夜。幸好老天有眼,看在咱們母子情深的份上,讓你月兌離了苦難。塵兒,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