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花淡淡,一樹海棠正在枝頭靜靜地綻放,幾乎將整個院落,都渲染成了淡淡的紫,淡淡的藍。舒蝤裻任中銀站在窗前,靜靜地注視窗外。那里,有一只孤獨的蝶兒,正在一樹紫花之下,翩躚而飛。
本來,這個季節,已是春中,蝴蝶,也早已不見絲毫蹤影,可眼前的那只,舞動著帶著黑色斑點的翅膀,忽高忽低地在院子里徘徊,在某一個門口處,來來去去地流連。下一刻,李征從那間房里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一位背著藥箱的大夫,任中銀這才想起,原來,那間屋子,是青兒暫時住的地方。
不知想到什麼,任中銀臉上的笑,忽然凝住了。
他曾听說過,古人有化蝶追隨舊主的故事,是說一個女子,因為自己的主子,生前對自己極好,死後不忍心舍棄,所以,化蝶追隨在他的身邊,至到他百年歸老……
不知想到什麼,任中銀的拳頭握緊,藍色的眸子里,忽然呈獻出一種別人看不清的陰暗色彩。
他抿緊了唇,望著李征匆匆地送別了大夫,又再轉回頭去。然後,那道薄薄的木門又再關閉和,任中銀的心,忽然又沉了下來。
女人,那不是你,絕對不會是你……
你那種人,成佛就夠慈悲,成魔不夠邪惡,若是做鬼,怕閻羅王都不肯收你……所以,你絕對不是會死的……
不,你……不能死……
再回頭不顧一切的追尋時,那只蝶兒,已經不見了。
靜靜的院落,海棠花靜靜地開放,風一過,如雨的花瓣,輕輕飄落,淡淡的一揮之後,零落了一地蒼老……
院子里的下人,依舊來來去去,日的光輝,依舊在山的那一端,靜靜滑落,任中銀站在窗前,忽然覺得四周的空氣都開始沉悶起來,沉悶得他幾乎窒息。
送張大夫出去,管家李征又再回到了青兒的房間。
那個如此瘦小的丫頭,覆蓋在薄薄的被單之下,仿佛一只睡熟了的小貓一般,呼吸微弱,無聲無息。
她的尖瘦的小臉,是如此的蒼白,她的呼吸是如此微弱,她的整個人,雖然在床上躺著,卻總是給人一種錯覺,仿佛她是一只風中的紙鶴一般,隨時隨地都有隨風而散的危險。
她的身上,還穿著丫頭的衣服,那衣服,應該是去年的了,有些窄,有些小,包裹在她的身上,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
這個小丫頭,李征是認識的。
八月十七,銀王爺妻妾同娶,而她,那個瘦小的丫頭,就站在新娘子的身邊,頭垂著,聲音怯怯的,仿佛一只不小心鑽進人群的小鹿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新婚之夜,她因為被派去了別處做活兒,所以,沒有看到那出鬧劇的發生。雖然,李征更明白,她是刻意被人支開的,可是,即便她的主子是冤枉,若是王爺不追究,誰又敢說半個「不」字?
可是,就是那樣的一個小丫頭,一听說自己的主子被打入了蘭心居,不顧半夜三更,便哭哭啼啼地趕了過去……
李征還記得,她一邊哭,一邊喊著︰「小姐,小姐你醒醒啊……」之類的話,可火反映照之下的小臉,瘦削,精致,可她臉上的神色,雖然滿是委屈而且不忿,可是,卻始終沒有看任何人一眼,也沒有和任何人求饒……
人常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李征想不清楚,如此倔強的小丫頭,能有一個多麼狠毒的主子麼?
可是,李征一看任中銀的臉色,就又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主子是想借了別人的手,將這女子,乘機除去……
新王妃洛水心,八面玲瓏,面面俱到。可是人老為精的李征,還是從她的眸子深處,看出了她潛藏著的涼薄和無情。
雖然到王府之中,只短短幾天,可是,她的精細和算計,已令的刮目相看。于是,無人時,李征開始在心內嘆息,王爺,怕不是看錯了人吧……
前來送飯的下人,將凍的飯菜撤下,然後,又換來新的,可是,即便換了多少次,那個女子,卻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
她的這個樣子,可是要死了麼……
李征撫了撫額頭,然後搖頭,開始嘆息。
要知道,因了主子的交待,他對青兒也是緊張十分,不但命專人看守,還令人四處尋訪名醫。
名滿京師的張御醫昨天來過了,看了看,又仔細地診治了一番,最終搖了搖頭。
那個市井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在京城之內,除了那個御醫之外,最出名的醫生,西大街的張三春也來過了,認真地看診之後,也搖了搖頭。
不同于張御史的含蓄和內斂,還有無數官場上的潛規則,他卻是個直來直去的主兒。李征還記得,在收起听診的時候,那個平民名醫張三春對著他搖頭。
他說,這女子的命,已經十去之九,除了有不世出的靈藥之外,她絕對不能活過明天……
旭日西斜,眼看又一天即將過去。當任中銀幾乎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府中的時候,卻被洛水心叫去了。
于是,任中銀雖然心急,還是耐著性子陪著洛水心用了晚膳,然後就離開了。
三月的天氣,很是溫暖而且和煦。就連遠處吹來的風,都帶著微微的花香,任中銀走在燈光朦朧的青石子路上,神情黯然,疲憊不堪。
今日,是大師誓師的日子。
數十萬將士就在鹿邑台前,和王話別。高呼「天佑我朝,天佑我邦……」那場面,令人震憾且熱血沸騰,就連一向淡漠的炎帝,都流露出了向往的、以及慷慨激昂的神色……
是的,天佑我朝,天佑我邦。
數十萬將士,即將趕赴邊關,即將用自己全部的血和生命,實現自己在王駕之前,許下的承諾……
下午的時候,先鋒部隊在李逵的帶領下,已經開拔,而大軍出征的日子,就在明天。